偷(72)
“你信我?”薛枞冷笑道。
Abril调侃道:“或许我相信你的承诺呢?”
倒不如说,Abril愿意相信宋澄拼了命也要喜欢的人。
“好。”薛枞没有过多犹豫。大不了再被欺骗一次。
他想不起来家人,也似乎没有朋友,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城市里,无关紧要得像是早就被抛弃了一样,没有人试图寻找他。
他不知道宋澄大费周章地愚弄和欺骗是为了什么,可他只觉得厌倦。
“我联系了你的弟弟,他会在候机室等你。”Abril惊讶于他的爽快,“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没办法,我对你了解不多,也只查到你的家人。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说他找了你很久。”
见薛枞似乎在消化这个陌生的讯息,Abril继续道:“宋澄他,因为一些原因,对你进行了催眠。”
“你说——”
“对,你失去记忆,不是因为意外,是他主使的。”Abril见他难以置信,也没法多解释什么,“至于具体是哪种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他让你忘记了十五岁之后的事,也或者是混淆了你的记忆——总之是忘记那些不太开心的事情,最后到底是怎么实施的,我不太懂。”
“我猜,他的初衷是为了你好吧,”Abril继续道,语气里有着几分难言的苦涩,“这种事……本来也不用他来干涉。”
“真是……”薛枞却冷笑一声,显然并没有将Abril替他辩解的话放在心上,“疯子。”
“我也承认他过于极端了,”Abril将薛枞带到了车里,“所以你离开,对谁都好。”
“还有一点,”说到这里,Abril又忽然想到,“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他有不正常的依赖……那或许有他对你下了暗示的缘故。”
薛枞没有再说话,可他的脸色在暖气充足的车厢里,显而易见地更加苍白了。
但他没有流露出半点怯懦与不安,
Abril猜不透他的心思,便闭上了嘴,一路小心地与叶祈交流着,以确认宋澄的位置不足以威胁到薛枞的离开。
她的手都因为紧张而出了汗,万幸一路顺利。Abril替薛枞打开车门,她扶起薛枞的时候有些不稳,却十分谨慎,没有让他受伤。
“对不起,”Abril推着轮椅,向机场的方向走去,“为……他们做的事,为我没有阻拦。”
薛枞如她所料地沉默着。
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不怪你。”
“你帮了我,我该谢你。”薛枞对上Abril的视线。漆黑的双目一如深潭,凉意刺人却又漾着十足清冽的光。他的声线仍然冰冷,出口的话语却并不锋锐,“我没事。”
Abril知道,这是为了宽慰她而说的。
那一点点残存的嫉恨也似乎在这样的目光里消退了,或许她一直都钦佩着这个传闻里的“男孩”——如今早已长成俊美得不容逼视的男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人能够摧毁他的人格,在任何情况下都是。
她似乎有一些理解了宋澄为何会爱上他。
那本来就困扰了她数日的愧疚感竟然再一次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又或许混杂着在情敌面前丢盔弃甲的难堪与最终无能为力的挫败,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又仰起头,将丢人的泪水憋回眼眶。
“别哭了。”薛枞听到她乍然转粗的呼吸声,只好不再转过头去,以免令她尴尬。
他好像一贯便不会哄那些落泪的女孩子开心,从前便不得其法。可这“从前”,偏偏是他不记得的从前,薛枞仔细回忆着记忆里哭得声嘶力竭还偏偏要扑到他怀里撒娇、又板着面孔害羞的女孩,却记不起那张脸来。
Abril也确实因为被听到了哭腔而有些尴尬,还好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这边!”年轻的男人隔着人潮向薛枞走来,挥了挥手,又逐渐加快了脚步,最终变成了奔跑。
他跑到薛枞身边,小心地蹲下来,见他神色没有不悦,便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哥,我好想你啊。”
薛枞不习惯于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他看了一眼相比之下更为熟悉的Abril。
“他是你的弟弟。”Abril解围道。
沈安趁机将头放在了薛枞的大腿上,撒娇似的蹭了蹭:“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薛枞见他眸中期待的神色,也有些不忍。
“我是沈安,”沈安牵起他的手,在上面孩子气地吻了一下,“是你的弟弟。”
薛枞空白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角色,可他又似乎能回忆起唯一珍重的那个亲人。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沈安不安分的脑袋,动作还有些生疏:“我是哥哥吗?”
“嗯。”沈安得寸进尺地赖在他怀里,还好他们站的位置是角落,薛枞便纵容了。
“我们回家吧。”沈安这才站起身,与Abril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便推着薛枞向安检的方向走去。除了沈氏最近的经营状况实在是不太妙以外,沈安觉得,自己一定是撞了大运。
第三十四章
一上飞机薛枞就困倦得睡了过去,直到降落时巨大的冲击力惊醒了他。舷窗外的灯盏飞速后退,薛枞眨了眨眼睛,以排解视觉上的晕眩感。
体内仍然酸胀的部位在长时间凝定的姿势下更加令人不适,薛枞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身体。
“哥……哥哥,”沈安似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醒来,竟有些局促,“我们到了。”
“嗯,”薛枞点点头,见沈安在替他整理衣襟的褶皱,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手指的动作在薛枞的胸口蹭了蹭,薛枞不太适应,立刻便想要推开,却犹豫了几秒,抬起的手改为轻拍了一下弟弟的头,“我可以自己来。”
“好,”沈安忙乱地坐直身体,等工作人员帮忙推来了轮椅,才将薛枞小心翼翼地抱进去,“别磕到了。”
薛枞点点头,又担心这样对待弟弟是否显得太生疏,回答了一声:“不会。”
沈安推着他向外走出了航站楼,却听薛枞道:“让我自己试试。”
沈安没明白他的意思,薛枞便按停了轮椅:“我想自己……走几步。”
机场的地面虽平,人流却密集,沈安不太放心,又不愿意拒绝薛枞,只得去行李中取出拐杖,一边将他扶起来:“可以吗?”
“嗯。”薛枞在沈安的帮助下站直。
宋澄虽然总是将他锁住,却仍会坚持让医护人员来陪他复健,只是护工只剩下了一位,在宋澄的监视下,也从不与薛枞谈及治疗以外的事情。
“放开吧。”薛枞对仍扶着他肩膀的沈安说道。
沈安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一再叮嘱:“慢一点,小心……”
薛枞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小腿能抬起的幅度很小,重量便都倚在了身体的一侧。他死死握住拐杖,才将自己站稳。
只这一步,额头便渗出些汗水,他转向面色比他更紧张的沈安,道:“你看。”
沈安却并不放心:“人太多了,会撞到。”
薛枞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薛枞。”
是相当清越的男声。
薛枞应声回头,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与他错肩而过,颀长的双腿却往后退了半步,站定在薛枞身前。
“你认错人了,”薛枞讨厌被人触碰,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厌恶,他脸色不太好,却不至于无礼,冷淡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薛枞抽回手来,那人便转而捉住了他的袖口,未被口罩遮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沈安怕薛枞着凉,给他裹了件长至脚踝的羽绒服,暖融融的围巾裹了几圈,遮挡了一部分下巴的轮廓,却不至于让曾经朝夕相处的黎问错认。
“你怎么了?”黎问摘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