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39)
“他怎么了?”薛枞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不得不和他周旋道。
“他爸再婚,这孩子始终不接受,天天在家里闹,就扔给我管管。没想到生病打个针,也能在医院闹出事来。”
“嗯。”薛枞没想到这人就跟他聊上了,硬着头皮接话。
“我额头上这道,也是被他拿玩具砸的。”黎江越没说的是,他周围的朋友,每每见到这疤,都暧昧地笑笑,心里默认了是哪个野性难驯的小情儿挠的,让他烦不胜烦,又无从解释。
薛枞并不清楚他们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看久了,连黎江越的面目也愈发熟悉,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名字:“黎……问?”
出口才觉得唐突。
哪知黎江越接道:“你认识他?”
薛枞没回答是,也没否认。
“他是我弟弟。”
只是这个弟弟与黎江越也算不上亲近。
黎问是家中幺子,连皱巴巴刚生下来的时候都被一堆人围着夸赞模样俊秀,长大后更是不负众望,相貌出挑,五官也愈加精致,模样赛姑娘似的好看,被老来得幼子的父母万分宝贝地宠着。万幸没养出什么骄纵性子,看上去总是安安静静、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这姑娘似的黎问又倔得实在过分。黎江越记得的就有一回,是黎问八岁的时候,死活不愿意学游泳,父母请来教练,将他带到家里的泳池,还是小孩儿的黎问趁人不备,自己拆了游泳圈,半点不挣扎地往下沉,把黎家长辈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强迫他半分,宠溺程度更是变本加厉,几乎真当个女儿养了,生怕他磕着碰着,事事都依照他的心意来。
只是年龄差摆在那里,黎江越和这个弟弟连认真聊天的时间都有限,也不知道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捣腾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黎江越回忆了一下,没想出薛枞能与他有什么交集。
薛枞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黎江越说道:“交换联系方式吧。”
黎江越略带诧异地看向轮椅上俊秀苍白的青年。显然薛枞的举动超过了黎江越的预期,他的眼里不禁带上了丝探寻与玩味。
薛枞见他没反应,便自己拿出手机,和他加了微信。
要不是薛枞的姿态过于坦荡,黎江越都要忍不住想岔了路。
“一起去喝个咖啡?”黎江越看了看时间,放弃了吃饭的打算。
“我要回去了。”薛枞一口回绝。
黎江越接下来的话都被他哽住,要送送薛枞的提议也再次被拒绝,只好很有风度地与薛枞道别。
薛枞离开没多久,黎江越就听到了微信的提示音。
薛枞的头像在列表的第一个,显然是刚发了消息。黎江越点进去,他本以为薛枞的头像是纯黑的,看到大图才发现是空旷夜色里一轮模糊又暗淡的的月亮,不注意看就会忽视了。这倒是没什么新意。他顺便看了眼朋友圈,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发过。
回到聊天的界面,才看到两条提示。
【微信转账】 ¥20000
备注:手机
【微信转账】 ¥50000
备注:给黎问。
黎江越疑惑地打字:“这是?”
“收一下。”那边很快回复。
黎江越瞟了眼备注,把第二笔收了,估摸着二人间有什么龃龉,也不多问:“我帮你转给他。”
“还有你的。”
“多了。只碎了钢化膜而已。”
“换个手机。”薛枞回复道,或许怕黎江越拒绝,很快又发过来一条,“就当请你吃饭。”
黎江越见他执拗,只好收了,想着以后找其他机会补给他,最后回了一句“行”,遗憾的是,并没能发送成功。
他被薛枞秒删了。
黎江越这才明白薛枞与他交换联系方式的目的,分明是一丝绮念也无,果然和初见的时候一样冥顽不灵。
没滋没味地猛饮了一大口茶,黎江越心里莫名憋屈,说不出地如鲠在喉。
第十九章
薛枞在外头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家后径直去了浴室,捧着冷水洗了把脸,抬头时,对上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呼吸都顿了一下。
他早早地躺回床上,掏出手机给黎江越转账,边等回复,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毕业之后,他回学校找过黎问。可是当年那个因为相貌出众而人尽皆知的物理系活动景观,却像是无迹可寻一样。薛枞打听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两人的交集,说来也平常,更是只有薛枞单方面记在了心上。
那时刚上大一,比高中时的花销多出不少。薛枞早已断了和沈易的联系,还存着钱准备将房子买回来,经济上就相当拮据。但他成绩优异,打工之余,也有大大小小的奖学金可以拿,勉强能存下些钱来。
坏就坏在他的双腿。
大一的学生,也做不了专业相关的工作,本就只能打打零工,还因为残疾被很多工作拒之门外。他最后还是挂靠了一个辅导机构,没课的时候去教教学生,但生源不太稳定,来去一趟,也要花费许多精力。
临近期末,正是学生最多的时候,薛枞没法给自己放假。为了配合他们的时间,薛枞回去宿舍得愈晚。谁知自己的考试进行到一半,竟然疲惫得睡了过去。成绩出来,虽然还是排在本系的前面,却被另一个人比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黎问。
黎问与他不同专业,但这回的奖学金又偏偏是几个系混在一起,按加权的分数来评选。
薛枞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一个高挑的背影,正是黎问。
黎问听见脚步声,兴致缺缺地转过头来。
他戴了一顶鸭舌帽,底下便是被戏称为校花的那张脸。从薛枞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人挺秀的鼻尖和淡色的唇。
“薛枞,”辅导员见到他,忙招手道,“你过来一下,这是黎问。”
薛枞不明白黎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只好顺着辅导员的话道:“你好。”
黎问站在薛枞身侧,薛枞的轮椅只能到他的腰间,投下来的视线便免不了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他好像微微愣了一下,才慢悠悠转过身,去隔壁办公室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薛枞旁边。
“你好。”他这才说道。
黎问说完,也不再看薛枞。几缕碎发从他的帽檐滑落出来,他不舒服地轻轻挠了一下。
“这次的特等奖学金,”辅导员面向薛枞,“黎问说他打算让出来。”
他知道薛枞的成绩,也大致了解到一些他家里的情况,多少有点替他惋惜,哪里料到还会峰回路转。
“为什么?”薛枞却并不太喜欢别人让出来的东西。况且这次失误,也怪他自己时间安排不妥当。
黎问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闻言才转过头,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需要,”黎问用手支着下巴,眼底都是困倦的水色,“而且我要退学了。”
“什么?”这话却是辅导员问的,连他也是刚刚听说,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声音都高了八度,“为什么?”
“因为我想退学。”黎问神色平静。
辅导员当他是敷衍,可若是黎问的父母在一旁,就会知道,他分明是认认真真地在回答——黎问的随心所欲就是他的理由。辅导员还待再问,却见黎问起了身。
“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我要回去了。”
还没等辅导员挽留,他当真扭头就走。
薛枞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却将这个人记得很牢。
倒不是因为黎问的名气——虽然薛枞确实从起哄的同学那里听说过他。
在顶尖学府里,物理系的女生相对不算多,黎问入校当天,就靠着一张惊艳的脸被四处“惊鸿一瞥”,更被瞎闹着推崇为本系的系草兼任系花。
平心而论,黎问的容貌并不女相,只是五官过分精致,连挑剔都让人无从下手,便只好统称为美。
男生玩笑似的叫着“黎美人”“黎校花”,起初也存了些忿忿不平的嫉妒心思,可叫久了,发现他好像并不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