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31)
薛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沈安,我说过,不关你的事。”
“不可能,”沈安走上前去,要将他们分开,方才薛枞那副衣衫凌乱的模样他不敢去碰,现在终于可以直接揽过他的肩膀,“哥,他到底用什么威胁了你?”
薛枞侧身闪避。
“跟我回去!”沈安难得强硬。
宋澄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阻拦:“你带他走吧。”
他将薛枞抱到床上坐好,又出门去推了架轮椅过来,把薛枞扶到了轮椅上去。
薛枞转过头,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真的,”宋澄眯了眯眼睛,他甚至笑着拍拍薛枞的肩膀,“下次再见。”
薛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都一律照做。
沈安接过轮椅,推他离开,用背影挡住宋澄目送的视线。在弄清楚薛枞与这人的真实关系之前,沈安都无法轻举妄动,可心里实在恼恨,谋算着总得找个时间,将他收拾一顿。
沈安将薛枞自宋澄处带出来,想也没想地就回了沈家。薛枞一路都有些晃神,毫无反抗地被推进了已经多年未再踏足的地方。
本该安静的客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人声,像是来了客人。自沈易重病以来,主宅已经许久没有接待过什么人,沈安也略有些诧异。
“爸,”他以为沈易在楼下,“你好些了?”
“你爸还在休息呢,”却是周玉琪答话,“南帆给他送画过来,他们在书房。”
“谁?什么画?”沈安换了拖鞋,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也忽视了薛枞瞬间的僵硬。
“说是孟家的小少爷,你爸和他们家也有些交情,”周玉琪听见儿子的声音,迎了出来,“他这几天闲在家里,就爱摆弄这些个字画,而且这孟南帆,倒是真的有才气,又讨人喜欢。你和打打交道,也没有坏处。”
她说到后面,声音压低了些,却在看到门口的薛枞时,语气陡然一变:“他怎么来了?!”
“妈?”沈安不解地看她一眼,“爸不是一直想让哥回家吗?而且爸病了,哥也正好来看一看。”
“嗯。”周玉琪将语气里的不自然咽下,又挂出副笑脸来,“小枞难得回来一趟,只是,家里有客人……”
她早就摸清了薛枞的性格,也不信他愿意回到沈家,这么随便一激,人也该走了。
薛枞早在听闻周玉琪的第一句话时,就按捺不住想要离开。可他的目光,却撞上了正在沙发上等得百无聊赖的客人。
周玉琪见薛枞迟迟不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点却是那个冷淡的、令她都颇有几分招架不住的男人。
“那是谁?”却是沈安先问。
“路总,专程陪南帆来的。”
周玉琪是实在不想作陪了,任凭她怎么巧舌如簧,这路衡谦都不搭腔,又好像对她没什么好感,连基本的客套也不顾,十句话能回一句都是好的,偏偏沈易又让她小心招待。
路衡谦早就接手了家业,能力也出众,不是轻易惹得起的人物,即使是小辈,周玉琪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路总”。
她本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沈安,沈安却并没能意会,推着薛枞就往里走:“那我先和哥上楼去看看爸爸。”
沈易为了薛枞回来方便,特意给家里安了升降式的电梯,沈安将薛枞带过去,并不需要经过路衡谦所在的客厅。薛枞只略略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也没打算与路衡谦打个招呼。只是好歹也没有径自离开,任凭沈安将他带去了二楼。
沈安去敲了房门,就听到沈易的应声:“进来。”
薛枞被沈易语气中的温情弄得有些恶心。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按住沈安推动轮椅的手:“我在这里等。”
沈安没有再勉强他。
能让薛枞再踏进这栋楼里,已经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事。
书房的门又合上了。
薛枞不想听到里头的交谈,心烦意乱地转过轮椅,却连片刻的清静都要被人打破。
“怎么,”那尖利的声音让薛枞恨不得用棉花塞住耳朵,“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
薛枞根本不去理会她。
周玉琪自那次差点被薛枞用绷带勒死,每回再见他,都如临大敌。她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在沈易面前,成天伪装出一副温顺贴心的模样,遇到好欺负的,又是盛气凌人的架势。这点小聪明被沈易看在眼里,总觉得她掀不起风浪,也懒得去戳穿,对她的要求,无非是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嫁进沈家之后,对沈安倒是费尽心思,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也算是守住了沈太太的位置,却从来没有安下心过——薛枞就是那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薛薇死是死了,可周玉琪从不觉得是自己害死的。
一个悲剧往往是多方合力的结果,周玉琪当初听说薛薇烈性,便去找她戳破私生子的事,本意只是激她与沈易离婚,却没想到这人短命,决绝地就死了。她周玉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环,终归不是罪魁祸首,胆战心惊了一阵子,那丁点儿的惧意与愧意也就淡了,甚至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感受。唯一的挫败,也就是沈易从不让她沾染任何与财务搭界的东西,更是放话说了,只要薛枞回来,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周玉琪本以为可以倚仗自己的儿子,如今才知道,她所倚仗的,其实是薛枞誓死不回头的恨意。
这市侩而愚蠢的女人,仗着薛枞不屑向沈易提及,只一味地挑衅薛枞,这次撞上他回到沈家,更是不遗余力。
她撩了撩颈侧的卷发:“还说一步也不会踏进沈家……原来乔乔长大了,反倒成了出尔反尔的孩子。”
薛枞冷眼看她。
周玉琪被他眼中的鄙夷刺得不忿,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书房的门被推开的声响。她估摸着是沈易出来了,搭在栏杆上的手竟伸向了薛枞,神色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是阿姨说错话了。”
薛枞像是摆脱什么恶心的爬虫一样,将她的手狠狠甩开,这人却不死心地又黏上来,握住薛枞的手:“对不起,小枞……”
薛枞嘲讽地勾起唇角,回手抓住他的手腕,反向地往下一掰。他刚被宋澄折腾了一通,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制住了周玉琪,却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可周玉琪像是丢了命似的尖叫起来。
“闭嘴——”
薛枞见她没吃到苦头,将手腕握得更紧,周玉琪的惨叫才终于真实了一些,多出几分凄厉。
沈安是头一个从书房出来的,他在里头待了不到一刻钟,却总是担心薛枞,谁知刚出门,就听见了母亲的惨叫,而她的手腕,被薛枞反手捏着,呈现一个几乎折断的角度。
“哥,你放开她。”
沈安来不及思考,就想将他们分开。在他记忆里,仍然保留着薛枞差点将周玉琪杀死的片段。沈安后来得知的讯息,是说薛枞伤心过度,很长时间都情绪不太稳定,才失手伤了周玉琪。沈安曾试图去安慰他,可薛枞从不理睬。
沈安再是喜欢这个哥哥,此刻却也容不得他伤害自己的母亲。
薛枞的身体是有些前倾的,被沈安猛地一拽,整个上半身都向后仰去,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争执,是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其下是连绵的阶梯。
轮椅发出“咔呲”的摩擦音,本就有半个轮胎滑到阶梯之外,在薛枞重心不稳时终于陷落下去。
循声而来的孟南帆,连轮椅上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楚,只来得及伸出手去搭救,却将将触碰到了衣角,就被翻倒的轮椅裹带着摔下了楼梯。
而沈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他只顾着去检查周玉琪的伤势,在听到轮椅滚落的声音时,只愣愣地扑了个空。
轮椅一级一级地滚向底楼的楼梯口,终于停下,薛枞摔在地上,昏迷不醒。孟南帆比他更严重一些,因为侧翻的轮椅压到了他的腿,地毯上积了大滩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