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77)
后门有条蜿蜒的小道直通停车场,两边绿植浓密。有株百年榕树,遮天蔽日,经历战乱与一代代屋主人,如今依旧生机勃勃,枝繁叶茂。
靠的近了,便看到榕树下有对男女,吻的难分难舍。女的一条腿勾住男人大腿,被男人压在树上,男的握住她的腿,手掌几乎探进裙底。
男人身材高大,将女人遮得颇为严实,但零星露出的一点衣服样式,让我总觉得十分熟悉。
方麒年今天穿的好像就是这个颜色,还挺鲜亮……
“你干什么盯着他们看?”身后商牧枭忽然凑上来,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回过神,见他眉眼又阴沉下来,怕把疑似商禄和方麒年的那两人惊动了,赶忙拉着他的手就走。等到了停车场,彻底远离那棵要命的榕树,才再次将他松开。
让商牧枭上车,他就乖乖上车,让他别动,他也照做不误。
回程四十分钟,他起码有一半时间都在看我,后来可能实在撑不住了,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将车驶入小区,我见他呼吸沉缓,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索性熄了火,降下窗户,默默等待起来。
车库没什么人,偶尔有车经过,压过减速带声音会特别响。
我正想将窗户关上,身旁商牧枭动了动,已经醒了过来。
“到了吗?”他扶着额,声音透着浓浓倦意。
将窗户升起,我拉开门道:“嗯,下车吧。”
被打断的睡眠让商牧枭脸色很差,酒精在体内流窜,升华,带动情绪闹了一晚,现在终于消停,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地方躺下。
不知道明天等他清醒回想今晚种种,会不会恨不能杀我灭口。
可惜没把他落泪的那幕拍下来……
往电梯口走着,我在前,他在后,这次他没再牵我的衣摆。
本来我们在电梯口就该分开,他回他家,我回我家。
但就在我回头想与他道别时,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像是被剪了线的木偶,整个颓靡下来。
糟糕,我一定是错过了外骨骼的电力警示提醒……
眼看要摔,我已经闭上眼做好准备迎接疼痛,身体却被一双坚实的臂膀及时托住。
“北芥!”
我睁开眼,商牧枭一改先前困顿,满脸慌张。
可能冲得有点急,他喘息明显:“你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竟然有点想笑。
“我的外骨骼没电了。”
他怔愣片刻,松懈下来,脱力般地抱着我坐到地上。
“我以为你晕倒了……”
我这个样子没法儿自己上楼,而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人,也只有眼前的商牧枭。
“去,帮我把车后座的轮椅推过来。”我推推他道。
他蹙眉转头看一眼我车的方向,又看回我:“为什么要那么麻烦?”说完,他一只胳膊托住我的膝弯,将我从地上稳稳抱了起来。
我下意识搂住他脖颈,倒也没觉得这方法多便捷。
“你能不能以后当心点,万一是在外面怎么办?这次还好有我,要是没我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他看着是被吓清醒了,一进电梯便不停数落我的粗心大意。
我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直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见他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有你我早就到家了。”
商牧枭跨出电梯的脚步一顿,下一秒又若无其事接上,识相地没再说什么。
开了门,他将我抱进卧室,轻轻放到了床上。
家里还有架备用轮椅,我刚要请他帮我推过来,他脱去外套,直直扑到我边上,竟就这么闭上了眼。
第58章 你就骗你自己吧
商牧枭将我丢在床上自顾自睡去,我无法移动,就是去厨房倒杯水都不行,更别说给外骨骼充电了。
乱发酒疯还靠不住……
我瞪着身旁人良久,心里生出诸多将他脱了裤子打得哇哇大哭的不和谐画面。他一无所觉,睫毛塌在眼下,睡得香甜。
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胡乱揉了把他的脑袋,认命地脱掉外套和外骨骼设备,躺床上用手机看起书。
如果要选几样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现代发明,电子书绝对名列其中——你可以随时随地选择自己想看的书籍,手机在哪儿,你的图书馆就在哪儿。
但我仍然觉得它缺少了一些触摸实体书的乐趣。顺滑的纸张,油墨的气味,翻阅的声响,都是电子器械所无法给予的,来自于书籍的回应。
就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照片似乎也能让你领略它的美,但真正将实物捧在手上,又是另一番滋味。
点开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从引言开始读起。
叔本华信誓旦旦这是一本教人怎样获得幸福的书籍,但我敢打赌,看完这本书的人起码有一大半都会因为被他戳中痛脚而根本不认同他的观点。
比如,他认为热衷社交的都是思想浅薄,无聊透顶的愚蠢之人,因为有思想深度的人自身拥有太多,就不会再向人群索取,会避免接触别人,享受独处。
这一段内容就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再比如,他认为美貌非常重要,对男人也是。
读到这里我瞥了眼身旁商牧枭,他侧脸压在枕上,头发有些凌乱地落在额头,下半张脸的线条硬朗不失流畅,是最好的雕塑家都难以创作出的杰作。
……好吧,这点叔本华说得对,美貌的确很重要。
看书看到十一点多,我有了些睡意,正打算熄灯睡了,身旁商牧枭忽然发出一连串痛苦的低吟。
“不要……妈妈我错了……对不起……”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着,显然是陷在某个可怕的梦境里难以醒来。
“商牧枭?”我推着他肩膀想叫醒他,但他被魇得很深,只是发出恐惧的呜咽,手指无助地抓挠着,好像溺水之人的求助。
“嘘……乖,没事了……没事了……”我将他楼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
过了会儿,他安静下来,没再发出迷糊的呓语,似乎是清醒了。可当我要放开他,他却环着我的腰不让我动。
“再……抱一会儿。”他哑着声音,越发收紧了胳膊。
低头看着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再挣扎,手指轻拍他的脊背,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心情,闷闷开口,从商禄,从梅紫寻开始,将他的幼年噩梦缓缓道来。
“我父母,是一见钟情……”
梅紫寻自小就有才女美名,十四岁便办了自己第一场个人画展,在艺术圈打响了名头。此后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商禄无意间受朋友邀约,去看梅紫寻的画展。画没有吸引他多少,作画的女孩却占据了他全部目光。彼时他俩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女孩比男孩大一岁,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团火热的灵魂彼此碰撞,一来二去干柴烈火,私定终身。
二十岁那年,梅紫寻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生下了商芸柔,与商禄一同组建了“家庭”。
那会儿商禄空有一副外貌,要钱没有,要名也无,在演员培训班上课,外人看来简直是不务正业。但梅紫寻不在乎,她认为这就是爱情,为此不惜与家人决裂。
而商禄对梅紫寻……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爱情”,更像是一种信仰。他迷恋她的所有,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哪怕之后进到演艺圈发展也未有改变。
可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
梅紫寻沉迷创作,商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两人聚少离多,圈子无法重叠,渐渐有了隔阂,变得疏远。他们都知道问题所在,试着解决,于是要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商牧枭。
梅紫寻怀孕初期便反应强烈,生产时更是一度难产,情况危急。产后她开始大量脱发,失眠严重,哪怕商禄为她请来最好的大夫也收效甚微。最要命的是,她失去了创作欲望,她的大脑变得麻木,身体疼痛不已,她再也画不出和以前一样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