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不尽(48)
“我知道。”曲张着手指,我解下手上被汗水浸透的运动绷带,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在开始几天练得满手水泡后,理疗师便推荐我去买了运动绷带贴在手心上,这东西效果明显,非常好用。
换上自己的衣物,拉开门,我与理疗师道别:“那我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除夕快乐。”
我一怔,这才想起今天已是除夕。
回他一句“除夕快乐”,离开医院后,我行驶在大街上,发现虽然还不到晚上,但行人和车辆都明显有所减少。
大家都已经回家过年了吧。
除夕佳节,本该阖家团聚,我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孤独是我自己的,我将它视作温驯的宠物,我们相处愉快,和谐共存;现在,孤独是全世界强加于我的,它宛如一只调皮捣蛋的臭鼬,上蹿下跳,让我一刻都不想同它独处。
犹豫着是不是也要找个地方过过节,商牧枭的电话来了,问我晚上有没有空。
“有。怎么了?”
“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五点在楼下等我。”
我一听,也没有很意外,只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和家人吵架后没有地方过年了。
既然团圆不了,那过我们的两人世界也挺好。
我当即答应下来,只等五点一到,与他共度佳节。
谁想五点还不到,商牧枭的车没来,沈洛羽的电话先来了。大概意思,是让我赶紧回家吃年夜饭,说一家人都在等我,我不来他们不开饭云云。
我都能猜到,哪有什么一家人等着我?怕是姑姑到开饭还不见我,知道不对,硬是让沈洛羽打电话来给我台阶下的。
“不了,你们吃吧,我晚上还有事。”
天色将暗未暗,气温很低。我等在楼下,觉着冷,往围巾里缩了缩,显得声音有些含糊。
“大过年的你还有什么事?”沈洛羽明显不信。
“约会。”
沈洛羽一噎,似乎才想到我已经脱单,是个有“伴儿”的人了。
“哦哦哦……”她道,“那行吧,我跟我妈说你去朋友家过年了。你,你年节里要是有空就来我家一趟,我妈说要和你聊聊。”
沈洛羽不说,我也正有这个准备。
“嗯,知道了。替我向大家说声抱歉,祝他们新年快乐。”
沈洛羽不知为何叹气起来:“你也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没多久,远处打来冷白的车灯,我眯眼一看,是商牧枭的黑色悍马踏着最后一抹暮色驶来了。
上这辆车,我总是需要商牧枭协助的。不同之前,这回他将我抱进副驾驶时,我不但一点不会不自在,心里还十分熨帖。
“老师,你太瘦了。”他将我放下,熟练地收起轮椅塞进后备箱,再饶进驾驶室,继续之前的话题,“抱着你的时候,我都怕把你弄坏了。”
结合语境,照理他所指的“抱”应该是刚刚把我从轮椅上抱起来的动作,可我总觉得他说的不是这个“抱”,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回他。
于是,我假装调整了下风口,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缓缓起步,“会很有意思的。”
其实到这里我就应该产生警觉,“很有意思”实在不像是对一家餐厅的评价,听着就不大对劲。
但彼时,可能是沈洛羽的那通电话让我决定放空大脑,又或者终于摆脱了孤独这只臭鼬使我心情愉悦,我懒得思考,懒得想任何事。或者说,自从与商牧枭在一起,我就完全放弃了思考。
车足足开了一个小时,越来越偏,到了郊区。就在我以为要出市时,他拐进了一道大门,门头颇为气派,但怎么看都像是住宅小区。
道路两旁树林密布,要不是路灯还算明亮,简直要让人怀疑开进了哪家森林公园。
或许是家大隐隐于市的私房菜馆……我盯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天色,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安。
商牧枭又开了足足十分钟,才将车停进地下车库。
下车时,我看了圈四周,这显然是间私人车库,左右加起来足足可以停二十几辆车,放眼过去都是不重样的豪车。
这要真是家私房菜馆,估计也只对权贵开放。
商牧枭熟门熟路带我穿过一道门,开门时,用的竟然是密码。
进到电梯里,他按下数字“1”,之后斜倚着厢壁,突然毫无预警开口道:“这里是我家。”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不是说笑。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叮”的一声后,门缓缓打开,我僵硬地看向电梯外。
“回来啦……”商芸柔一脸笑意地迎上来,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空白了一瞬,满满的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商牧枭要带我回来,他没告诉她。
“回来了。”我不及反应,商牧枭便推着我出了电梯,“北教授姐你认识吧?他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你让王嫂加双筷子吧。”
商芸柔盯着我,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以她对商牧枭的了解,此刻应该已经猜到我和他的关系。
我闭了闭眼,觉得糟糕透了。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很有意思”。我以为他是要与我共度佳节,过二人世界,但其实他只是想要带我回来增加点“意思”。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就像火锅店里赠送的拉面表演,存在意义,不过是为了给今晚这顿平庸的晚餐添点乐子。
“哪个回来了?”旋转楼梯款款步下一道修长人影,听声音是男声,还有点耳熟。我抬头看去,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对方穿着一件黑底绣花的长袖旗袍,侧边开到大腿根,身形窈窕,长发及腰,手上还抱着一只……小土狗,若非脸上妆容太过浓丽,简直就是梅紫寻再世。
我统共知道两个与梅紫寻极为相似又和商家有关的人,一个是十年前惊艳了余喜喜的女演员,如今商禄的继室司影,还有个便是上次遇见的商牧枭的哥哥,方麒年。现在,这两个人渐渐在我面前合二为一,成了眼前的这位旗袍“丽人”。
见到我,司影,或者说方麒年停下脚步,只是微微吃惊,没有商芸柔那样大的反应。
他垂着眼皮看向我身后的商牧枭,摸着狗头凉凉道:“你真是要死了。”
第37章 他根本不可能被我驯服
长方形的餐桌,我与商牧枭坐一边,方麒年与商芸柔坐一边,空出最顶头的主位,是留给商禄的。
商芸柔当真是教养良好,脸难看成那样都没赶我出去,照旧招来佣人摆上碗筷,像待一名正常客人那样待我。
我其实不想留,但我连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想走也走不了,便只好暂且咽下尴尬,静观其变。
“死人妖,谁准你动我东西了?”由于还没有开餐,佣人只上了些充饥的水果,商牧枭咬下一块苹果,将金属叉对准了对面的方麒年,语气很有些阴测测。
“它自己跑过来找我的。”方麒年无论穿着、打扮都挑不出毛病,往楼梯上一站,都可以去拍民国风美女挂历,偏偏一把嗓子男腔十足,让人颇为出戏。
他如果见杨海阳时也是这么说话,那我只能说杨海阳果然是个直男,这样竟然都不怀疑他的性别。
“还你好啦,小气鬼。”说罢,方麒年举起蛋黄,将它放到地上。
只一瞬间,原本乖巧安静的小土狗便化身惨叫鸡,拖着两条后腿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商芸柔哪有见过这种狗,一脸震惊道:“它怎么回事?”
“之前腿不好,被惯坏了,现在娇气的很,一点路都不肯走。”商牧枭抬抬手,扬声道,“王嫂,过来,把狗抱上去。”
王嫂答应着,忙上前一把拎起蛋黄抱进怀里,蹭蹭几步上了楼。
没了小土狗鬼哭狼嚎的惨叫,餐厅一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