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105)
温信阳瞳孔骤缩,拉动铁链,腰腹的刀口令他痛不欲生,稍一动,便有血线不断落下来。
“别急。”郑罗头也不回,“等解决了他,我再解决你。”
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
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
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
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
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
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
“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
“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
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
池云非抬眼看他。
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
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
郑罗道:“说话算话。”
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
第72章 得救
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
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
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
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
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
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
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
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
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
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
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
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
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
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
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
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
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
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
“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
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
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
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
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
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
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
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
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
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
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
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
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
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
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
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
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
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