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63)

　　“那金晲狼子野心，竟然妄图囚禁宗主以要挟小金宗主，”主事带着愤恨说道，“多亏了蓝宗主出手相助，鄙人在此，先代莲花坞上上下下，谢过蓝宗主。”
　　蓝曦臣听到主事的话，便知江澄并未把金晲关押他的真正原因告诉主事。恐怕地坤这件事，江澄谁也没有说。如今整个修仙界，为了求一个地坤几近疯魔，江澄混在其中，不知有多辛苦。蓝雨河也说过，江澄服用的药，会带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想到这么长久以来，江澄一个人扛着这些，独自把持江家，养育金凌，蓝曦臣心中便又多了几份酸楚，恨不能从此为江澄遮风挡雨，不让他再吃半分苦，受半点痛。
　　主事抬眼，便见蓝曦臣的视线往江澄卧室的方向飘，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我这是老糊涂了。刚刚我出来时，宗主便让我请您过去，说是有话和您说。”
　　“那我马上过去。”蓝曦臣点点头，笑回到。
　　“请。”主事侧身说道，蓝曦臣也快步走向江澄的卧室，优雅的步伐里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蓝宗主。”
　　主事沉稳的声音突然从它身后响起。蓝曦臣回过头，看到站在廊桥上的主事，拱起手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们宗主，就拜托您了。”


第六十章
　　江澄坐在床上，主事出去以后，房间又回归了寂静。他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孤零零的一只烛火在烛台上摇曳，在房间里投下昏黄暧昧的光芒，令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火烧一般的痛苦和挣扎还残留在他的脑海里，总让他不敢相信一切都已经过去，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一切不过是个梦境，等他醒来，还在金晲那间昏暗无关的地牢内。
　　敲门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好像在向他证明，这不是个幻觉，也不是场美梦。
　　“进来。”
　　门轻轻的开了，又被轻轻的关上。
　　江澄发现蓝曦臣的脚步很轻，但是又不会宛如做贼一般叫你听不见，而是恰到好处的保持着完美的礼貌和体贴，提醒着你他走过来了。
　　他以前从没有注意到蓝曦臣这些特别的习惯，或者说，他也没想过要去了解蓝曦臣，也不会像这样去关注蓝曦臣。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看着蓝曦臣拐过屏风，朝他走来。跳动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把那温和的眉眼晃得明暗不定，看起来心事重重。
　　“晚吟。”
　　蓝曦臣的外貌虽然和蓝忘机如出一辙，声音却大不相同。虽然他们同样都低沉且有着姑苏人特有的音调，但蓝忘机的声音犹如腊月冬雪一般冷漠刺骨，蓝曦臣的声音却好似三月春风一般和煦温柔。江澄偷偷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蓝曦臣都比他那冷冰冰的弟弟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晚吟？你在想什么？”
　　江澄的心颤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蓝曦臣出神。
　　“无事。”他赶紧低下头，庆幸不甚明亮的光线可以掩盖住他的失态，“你坐。”
　　蓝曦臣依言坐在他的床边。沉默一时间又漫延开来。江澄尴尬的发现，他明明不渴，但喉咙却干哑得发疼。这不像他，但是这份突如其来的紧张，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蓝曦臣似乎很平静，看着江澄的眼神温情脉脉：“主事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江澄的心重重一跳，抬起头对上蓝曦臣深沉的眼眸。
　　是的……是时候了……
　　江澄稳住心神，准备开口，然而还没等他张开嘴，就听见蓝曦臣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
　　“刚好，我也有很重要的话，想要和晚吟说。”
　　江澄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那你先说，我听着。”
　　蓝曦臣点点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低的说道：“我知道了。”
　　江澄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蓝曦臣见他面露惊讶，苦笑的解释道。
　　“我知道了，你是地坤的事情。”
　　这几个字，猛地在江澄心口上撞了一下。他抿紧了嘴，一言不发看着蓝曦臣，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但紧抓着身下衾被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
　　这十多年来，他独自一个人，小心翼翼守着这个秘密，一步都不许自己踏错。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成功的把这个秘密保守至今。无论是唯一的亲人金凌，还是帮自己主持莲花坞的心腹主事，整个修仙界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是个地坤的事实。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被发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金晲是第一个发现了他秘密的人。但，倘若金晲不是温氏余孽，倘若他是哪个大家族名正言顺的天乾，他囚禁江澄胁迫江澄的行为不仅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反而，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没有人会去问一个地坤想要怎么样生活，所有人都只会关注这个地坤属于谁，能生下多少子嗣。
　　而有多少人，等着机会要扳倒他这个云梦江氏的宗主。金光瑶当年何其强大，一封密信就让他从修仙界最辉煌的太阳堕落成最低微的尘埃，成为了修仙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他江晚吟呢？对天乾而言，得到了他，不仅是得到了一个地坤，更是得到了整个江氏。而对其他修仙家族而言，他江晚吟的倒下，也能让他们在修仙界的地位更进一步。
　　何乐而不为呢？
　　他毫不怀疑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不仅那些天乾和他的家族，就连那些与天乾八辈子沾不上边的修仙世家，也会对他莲花坞的没落拍手叫好，对他江晚吟的命运落井下石。
　　所有人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拖进某座仙府的深处，像金晲一样用牢房关押他，用铁链锁住他，逼他像畜生一样没日没夜的生孩子，直至磨平掉他所有的意志，消耗完他全部的能量，利用光他身上每一分每一寸能够利用的地方之后，麻木的迎来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生活。
　　因此他也从没有想过，要成为哪位天乾的地坤，直至曾经离他那么远的蓝曦臣，突然靠近了他的身边，甚至走进了他的心里。
　　几次濒临死亡，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内心。他喜欢蓝曦臣，和蓝曦臣是宗主或者是天乾无关，他只是喜欢这个人，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如此简单而已。
　　但是……
　　突然一股温暖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他抬起头，才发现是蓝曦臣向前挪了挪身子，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江澄的手背上。蓝曦臣的手心很热，暖意从他的掌中传递过来，和他本人一样温熙柔软。
　　“晚吟，你听我说……”蓝曦臣放慢了语速，语气非常的郑重，“我喜欢你，无论你是和仪也好，是地坤也好，哪怕你是天乾，我的心意也不会变。就像那一夜我曾经对你说的，谁都不如你，我只想要你，只想和你再一起，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别无所求。”
　　见江澄没有回答，蓝曦臣的心剧烈的扭紧，握住了那双尚有些冰凉的手。
　　“蓝曦臣，”江澄终于开口道， “你不想……不想拥有一个地坤，不想关住他，让他为你生儿育女吗？”
　　蓝曦臣沉默了片刻，江澄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沉默仿佛凝固了整个房间，然后又被蓝曦臣的声音打破。
　　“想。”蓝曦臣回答道，“如果这个地坤是你，那么我想。”
　　江澄微微睁大了眼睛，但蓝曦臣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继续说道。
　　“我想把你关起来，想把你牢牢锁在我身边，不让任何危险和威胁伤害到你，尤其是这次……这次你身受重伤，差点被害死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永远圈在我怀里，片刻也不让你离开我身边，再也不让你受半点伤，吃一点苦，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再伤你分毫。”
　　“但是，晚吟。”他最后说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江澄缓缓的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他希望的生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作为地坤，在体质上和天乾确实存在着差异，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就会输给他们，应该因此被关在牢笼中，除了生育没有任何价值。
　　蓝曦臣笑了起来，那是非常温柔的笑容，就好像明亮的阳光带着暖意照进心里。江澄看似面无表情，但从自己掌中的那只手上传来的细微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忐忑。
　　“晚吟。”蓝曦臣起身，单膝跪在江澄的床前，“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希望我能守护你，让你从此无需再担惊受怕，让你从此能无忧无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晚吟，我希望你，比任何人幸福。”
　　“我知道你的顾虑。”他放轻了声音，“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任何事，你是地坤这件事，我也会和你一起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不想生孩子，我也决不会逼你。”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现在此事，只有我与我们蓝氏的一位药师知晓，他的人品我也可以保证，你不用担心。”
　　江澄安静的看着他，蓝曦臣的声音深刻的好像能刻入他的骨髓，他想要说话，但嗓子紧得发疼。
　　“晚吟。”蓝曦臣一边说着，一边执起了他的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江澄看着蓝曦臣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什么。直到蓝曦臣摊开手掌，他才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枚小小的紫色指环，安静的躺在蓝曦臣的手掌中。
　　是他的紫电。
　　蓝曦臣轻轻拿起紫电，然后握起了江澄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紫电戴进了江澄的手指。
　　紫电在接触到主人的手指时，发出了淡紫色的流光。江澄感觉到指环上传来的热度，但是蓝曦臣的手掌比它更灼热。蓝曦臣为他戴好紫电，垂下头虔诚的亲吻了一下江澄的手，又抬起眼睛直视江澄。
　　“我蓝曦臣，倾慕江晚吟，望与之白头偕老，共度余生。在此立誓，此生唯此一人，绝不辜负。若有违诺，天打雷劈。”
　　蓝曦臣的话语，一字一顿都打在江澄心底。他愣愣的看着蓝曦臣，这位地位高贵，性格无缺，容貌完美的天乾，这位无论哪方面在修仙界都堪称第一的天乾，现在跪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手，向他倾诉绵绵爱意，宛若他是世间最宝贵的珍宝，值得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
　　这份爱意，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地坤，也不是因为怜悯或恩情或是其他什么感情，只不过因为他是江晚吟，因为他是江晚吟。
　　蓝曦臣安静的等待着江澄的答复，平静的表情下是紧张起伏的心绪，他紧紧的握着江澄的手，生怕他再次抽回去。就在这时，江澄动了动身子，蓝曦臣正欲去扶他，江澄却把身子朝他探来，蓝曦臣还未反应过来，突然眼睛一暗，就闻着一阵淡淡的香息，紧接着，便是唇上柔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