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5)
偏生蓝曦臣见他没有回应,便站了起来,关切的朝他走来。
“江宗主,可是受伤了?”
“……没有。”江澄强迫自己发麻的身子站直了起来,冷冰冰的说,“我去那边巡看看。”
“此时情况还不明朗,怕是有危险。”蓝曦臣顿了一下说,“不如我与你同去。”
“哼!”江澄背对着蓝曦臣,不让他发现自己开始冒冷汗的额头,“用不着,请蓝宗主还是呆在这缅怀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娼妓之子吧。”
他这话着实难听,蓝曦臣果然停下了脚步。江澄也不管蓝曦臣怎么样,大步的离开人群,独自往深山无人处走去。
刚刚走出人群的视线范围,他就慌不择路飞奔了起来。
但是他的身子已经支撑他跑不了多远了,脚下一软,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呃……”他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却觉得手脚都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别说什么灵力修为了,这下随便来个普通人都可以把他踹倒。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深处,一股浓烈的情欲,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意识开始模糊,空气中开始浮现淡淡的香甜,两腿之间也有了明显的湿意。江澄浑身打着颤,根本无法站起来,他只能紧紧的咬住下唇来保持清醒,生怕自己一放松,就被滔天情欲淹没。
靠着惊人的意志,江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靠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
那便是他用月宁草和其他草药混合制出的药丸。
他双手无力,颤抖着几次才打开了瓶塞,也不管倒出的数量对不对,连水都不用,一把塞进嘴里。
小小的药丸顺着喉咙滚落,江澄还未来得及抽口气,一阵剧痛就在胃部炸裂开来。
“呃啊!”即使江澄用尽全力咬唇并齿,也挡不住哀嚎从他口中泄露。
疼,真的太疼了。
若是情汛未起时服用月宁草,可提前阻碍情汛,而身体只是略微疲累;但若是情汛已至,再用月宁草压制,却会带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这种痛苦,江澄早在十七岁初次情汛那年就领教过了,因此一直处处小心步步留意,怎会料到今日还是要再经历一次。
江澄现在只觉得有人拿着刀在不停的戳刺他的肚子,服下去的药化成了水,水又化成了火,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寸,很快胸口,胃部,腹腔,没有一处不传来那种锥心刺骨之痛。
他一向高傲自负,但此时却只能狼狈的蜷缩在一棵半枯的老树下,疼得满地打滚。
地坤的情欲和药物的疼痛在他的体内激烈着对抗着,无论是哪一边占据上方,都在凌迟他的身体和意志。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煎熬,身体仿佛被撕扯着,随时可能裂成两半。
“呃……呃啊……”江澄咬着牙关,紧紧握住能够定身清明的银铃,希望能够稍稍挽留意识,但是他的世界除了痛苦以外,什么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江澄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折磨致死了的时候,他隐隐的听到了一阵哭声。
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是谁的哭声。勉强勾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颤抖着抽出痉挛不已的手,用尽全力朝那哭声伸去。
“阿姐……不要哭了……我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十七岁那年,他显征了。
那时他在夷陵的小镇等了魏无羡五六天后,不得已离开,独自上了眉山。
家门被毁,父母遇害,无羡失踪,失去金丹后又找回。一连串的打击几乎要击垮了江澄,与江厌离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以后,他便沉沉睡去。
直至半夜,残酷的命运再次击中他。
初次的情汛来得迅猛而强烈,江澄的叫声惊醒了江厌离。看着不知怎么了的弟弟,江厌离哭着唤来了他们的外婆。
虞氏的老祖母,在见到江澄的惨状后,痛心的用拐杖猛敲着地面。
“地坤。阿澄你是个地坤啊!”
地坤?
他怎么会是一个地坤呢!?
他不是已经过了16岁了吗?为什么过了16岁还会显征?江澄的大脑被惊慌和情欲折磨得混乱不堪。外婆却拿来了几条绳子,叫江厌离给他捆上。
“给他捆好,不然他会伤了自己。”年迈的外婆经验老道的说,“然后去叫你舅舅们过来,要去给那些有天乾的家族送信。”
虞氏历史上出过两位地坤,整套程序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一旦家族中有年轻人显示了地坤之征,便将其牢牢困住,囚禁于卧房,谁也不许进入。然后去给各个有天乾的家族送信,通知他们家里出了位地坤,要他们速来“求亲”。紧接着,各个家族的天乾便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火速赶来,在家主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与诚意。家主在其中挑选出一位“乘龙快婿”,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其他家族若是对此有异议,便要马上提出来,两位天乾当面对决,胜利者便可得到拥有地坤的权利。这样直至大家都没有意见后,便才簇拥着那位天乾,进入到地坤的卧房,扯断绳子,同入罗帐,成就好事。
整个过程,地坤本人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实际上,他们也无法选择了。在卧房中被情汛折磨了一天的地坤,意识已经完全崩溃,哪怕进来的是自己的灭族仇人,恐怕都会毫无保留的张开双腿,迎向那个即将占有自己一切的天乾。
魏无羡曾经对这个风俗嗤之以鼻,说这哪是“求亲”,分明是迷奸。
当时江澄督了他一眼,笑道:“来来来,你先告诉我你是喜欢蓝家那个,还是喜欢聂家那个,将来你万一成了地坤,我把他们先带进卧室,保证不让你不喜欢的人碰你分毫。”
魏无羡听了这话,笑着跳过来打他:“你别待会自己成了地坤,我还得替你守门!”
谁料一语成谶。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却听到了外婆要喊人去给天乾们报信,顿时不顾一切从江厌离怀里扑了出去,拉住了外婆的拐杖。
“不行!……婆婆!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不能,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当成一个地坤对待。好不容易拿回了金丹,他要报仇,他要重振江家,他要手刃杀了父亲母亲的温狗!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拖进某个仙府深处,从此除了生孩子,什么自由都没有!
“阿澄!别闹!”面对声嘶力竭哀求自己的外孙,失去了女儿的老人也是泪流满面,“这是命!这都是命啊!你放心,婆婆不会让温狗家的天乾碰你一丝一毫,婆婆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江澄已经恍恍惚惚了,但却死死的抓住了外婆的拐杖拼命的摇头,仿佛只要一松开,世界就会塌下来。
“婆婆,我可以忍,我受得住,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江澄紧紧抓着那根拐杖,连指甲抠进木头里渗出血都不知道。
虞氏祖母安慰道:“傻孩子,你既然是地坤,又要用什么去报仇?一个地坤做家主,那是大大的笑话,千百年来都没有的事!就算你能做,修仙界能容许你做!?还不如安安心心,靠个天乾。为了讨你欢心,他们自然会想办法给你报仇啊!”
“我不要!婆婆!”江澄大声的驳斥,“我做得到!只要你不说!我一定能做到!”
他无法想象自己必须雌伏在别人身下,屈辱的被当成一个女人对待。无法想象自己不能为父母报仇,只能祈求着别人的怜悯。无法想象自己只能被征服,从此一丝一毫都从属于别人。这还不如再杀了他一次,不如再化去他的金丹一次!
“阿澄!!!”外婆无力的扯着拐杖,但此时江厌离也扑了过来,跪在外婆的脚边。
“婆婆,求求你!你帮帮阿澄!你要是真的让那些天乾来碰他,阿澄他会受不了的!婆婆!”
江厌离一手抱着弟弟,一边不住的向外婆磕头。
虞氏的老祖母看着平素最疼的两个外孙,仰天长叹一声,重重的甩开拐杖,走了出去。
“婆婆!婆婆!!!”
江澄绝望的哀叫着,挣扎着身子却爬不起来。江厌离怕他一时想不开,紧紧抱住了他。
不料没过多久,虞氏祖母便返回了房间,手上多了一个药瓶子。
“阿离,怎么还没把弟弟绑好。”
“婆婆……”江厌离脸上还挂着泪,拼命摇着头。外婆生气的说道:“你不把他绑好!他待会痛极了一定会受伤,你没看见他的手?”
江厌离紧紧把弟弟抱在怀里,见到伤痕累累的手指,才犹犹豫豫的拿起了绳子,可怜她一个仙家大小姐,行坐端庄,从来没做绑过什么人,何况绑的还是她宝一般的弟弟。外婆见她怎么也绑不好,只好叹了一口气,不顾老迈的身子,抓过绳子将江澄的手脚捆了结实。
待绑好时,江澄已是呼吸沉重,意识模糊了,但还是用尽毅力,看着外婆手上的瓶子。
老人家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在江澄眼前晃了晃,缓缓的说:“吃下去,就能止住情汛,但是滋味不好受。而且这药,没人长期用过,以后会不会反噬,会不会引起什么病变,婆婆我也不知道。即使这样,阿澄你还是要用吗?”
江澄睁着迷茫的双眼,好容易才看清了黑漆漆的药丸,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吃吧。”外婆说着,将药给江澄喂了下去,“婆婆和姐姐陪着你,别怕。”
下一刻,江澄的惨叫就划破了夜空。
其实过去了这么久,江澄已经不太记得那晚的很多细节了。
他只记得江厌离一直抱着他,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的掉。
他知道他很疼,但他也知道江厌离一定比他更疼。他想擦掉她的眼泪,却因为手被绑住,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么这一次,他应该可以擦掉她的眼泪了吧。
江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无边的黑暗。
第七章
江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无边的黑暗。
此时距他情汛发作,也不知过去多久了,但看这黑沉沉的夜色,应该也没有长到哪儿去。
无论是情欲还是疼痛都已经过去了,灵力也在逐渐恢复,除了身体很疲惫以外,其他似乎没有问题了。
江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坐在那棵半枯的大树下,仰起头抵着粗糙的树干,闭起眼睛养神。
他没有太多时间休息,一旦门生们发现他不在,很快就会找来,他不能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以其在这里休息,不如坚持一下,把事情处理了,回莲花坞好好睡一觉。
这样想着,他便重新睁开眼睛,江家的银铃还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他愣愣的看了它一会儿,把它挂回腰间。然后,长长的输了一口气,使出力气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