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皱着眉头:“你……”
安息回头比了个“嘘”,然后飞快跑进隔间的仓库躲起来。
他刚刚躲好,脚步声便接踵而至,之前帮废土清理伤口的两名医生都进了房间里,安息才悄悄溜走。
医疗站里的废土看着地上被遗落的水袋欲言又止。
安息站在缓缓上升的井梯里一边哼歌一边小步子地踏着地板打节拍——这是一个人乘井梯时的奢侈,平时和别人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很讨厌他在井梯里蹦跳,摇摇晃晃的感觉叫人觉得不吉利。
但安息心情不错,他甚至灵感涌现地把自创的小调子又多编了一段。
可惜好景不长,井梯卡在了离四楼还差半米的地方,透过铁栏杆他看见黑着脸的独耳叔叔站在净水站门口不耐烦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眼神如同秃鹰盯上鼬鼠。
“去哪了”“为什么旷工”“知不知道净水站的工作多么重要”“知不知道水资源跟换来得多么不易”,安息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答不上话,因为他也忽然想起自己把“珍贵的水资源”落在医疗站了。这是他到熄灯前唯一的饮用水,接下来的十个小时要怎么过呢。
独耳以“如果再不好好工作就发配你去十二层”结束了训话,全程安息都低着头老实听着,为自己的水袋默哀——上边写了自己的名字,想赖也赖不掉,不出半个小时独耳叔叔一定会再次找到他轰炸一轮。
被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之后,安息不甘心地老实了几天,恢复了每天和瓶盖一边闲聊瞎编故事一边工作的净水站日常。
可稍有空档时他又忍不住回去猜想外来者的状况——他伤势恢复了吗?能说话了吗?能下地走动了吗?他为什么会被避难站接纳进来呢?他以后会在避难站哪一层工作呢?会有可能来第四层吗?
如果他们一起工作,废土会像瓶盖这样和他聊天吗?他是否会告诉他避难站外面的世界,为他描述广袤废土的面貌。
十一点,净水站小分队把器材收好,手套也脱下来丢回铁桶里,安息觉得今天似乎特别热——这还是地下四层,地表一定被正午的日头烤焦了吧。他把蓝色的方巾叠了叠绑在额头上,后脑勺上支起一个小兔子耳朵。
他和瓶盖没去乘井梯,直接打开净水站地板的井盖盘着墙壁上的铁栏杆往下爬,两人嘻嘻哈哈地,轻车熟路通过捷径落到五层,坐到餐厅靠“吧台”的好位置上。
负责分配食物的鈿安看见两人后笑了笑,端出两个准备好的铝盘递给他俩,又转身盛第三份。鈿安也是在避难站长大的小孩,再过一个月就要成年了。
盛好第三份饭之后她解下围裙从厨房吧台后绕了出来,瓶盖好奇地问:“姐,你去哪?”
鈿安说:“送饭,给七层。”
“七层,”安息耳朵竖起来,问:“我陪你一起去。”
鈿安扬扬眉毛:“你去干嘛?”
安息说:“下层有时候有变异老鼠呢。”
鈿安又笑起来,做出上下打量的样子:“那你又能干嘛?”
安息把袖子挽到肩膀,露出少年精瘦的手臂,使了使劲,说:“看,我有肌肉。”
瓶盖嗤笑起来:“你连水阀都拧不开。”
“带我去吧,姐姐我帮你拎水。”安息讨好地笑,他微微垮下眉毛,少年小狗一般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鈿安飞快地动了动眼珠子:“送了饭就跟我上来,听见吗?别惹事。”
安息使劲点头。
他俩绷着正直的表情同手同脚地下了楼,七层还是没什么人,这也不是鈿安第一次下来送饭了,她象征性地敲了敲敞开的门,进了屋。
废土背对他们坐在床沿上,听见鈿安的声音头也没回,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鈿安看看安息,安息也看着她,她又问:“你现在吃吗?冷了就不好吃了。”
废土从鼻子了哼出气,像是短促地笑了一声,但他扭过身子后脸上其实没有任何表情,说:“我现在吃。”
然后他才注意到屋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废土的样子看起来惊讶极了,眉毛上挑,眼睛呈扩大的样子良久,才不动声色地转开去。他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但仍旧脏兮兮的,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虬结在一起。他拿过蛋白浓汤的碗,微微皱着眉头把勺子一次次地送到胡子下面。
“或许他觉得食物不好吃。”安息心里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事实上废土进食的速度很稳定,也没有一丝犹豫,而安息在此前也从没思考过避难站的食物是否“美味”,但是他就是从废土刚才的轻哼和皱眉中读出了这一信息。
废土把一碗蛋白浓汤飞快地吃完了,拿起水瓶豪放地灌了几大口,安息忍不住提醒他:“别喝太快,要一直喝到晚上呢。”
废土停下了,依旧举着瓶子,从低压的眉骨下看他,两秒后移开了目光,扭上了盖子。
他没认出自己。
安息垂着脑袋去帮鈿安收拾桌子,一缕头发从耳后滑下来险些落入碗里,这只是零点五秒里突发的小事,但废土却飞快地伸出了手拦截了空中的长发。
安息“哦”了两声,侧过去窘迫地拆下发圈重绑,可废土没再看过他这边一眼,在鈿安的指导下吃了一大堆消炎止痛药——辐射过的外伤好得很慢,血小板和白细胞都十分懈怠,废土的伤还要一阵子才能好。
安息端着铝盘,手腕上挂着空水壶,跟着鈿安离开了。
第三章 第一类接触
安息敲了两声铁板,又等了十几秒,头顶的井盖才被打开,他连忙手脚轻快地爬上去,抱怨道:“怎么这么慢。”
瓶盖说:“刚我听外面有声音,没敢动,万一你又被逮个正着怎么办。”
安息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恢复了工作模式,带上麻纤手套,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小截腰。
瓶盖又说:“今天这个地方老有杂音,不知道是什么。”
“哪儿?”安息侧过耳朵:“你说这个轰轰的声音?”
瓶盖点头:“这个循环器年纪挺大了吧,不会是要爆炸吧。”
安息瞪了他一眼,又趴过去将耳朵贴着大水箱的外壁:“不过她是年头不短了,咱们出生的时候就在这了,在那之前不知道已经在这多少年了。”
瓶盖说:“搞不好里面都锈掉了,咱们会不会重金属中毒啊。”
安息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第一这不是重金属,第二废土上的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中毒,第三……算了,跟你说什么。”
瓶盖不满意他看智障的表情,忽然想到:“对了,那个外来者怎么样了?”
安息说:“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一脸不爽地吃完饭,再一脸不爽地吃药。”
瓶盖摇着脑袋:“他那么壮,不知道之后会被派去哪边工作,可能是发电站吧。”
“或者武器室。”安息想起了他卷刃的匕首和能量枪:“他今天好像洗了头发和胡子。”
“诶?可是那边没通循环水的管道啊。”瓶盖说完之后反应过来:“用饮用水洗头啊,真奢侈。”
瓶子看着安息爬上爬下地检查故障,插不上手,百无聊赖地问:“你说他以前住的避难站在哪?离咱们这近吗?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咱们站周围有几个避难站啊。不过他探索废土都探索到门口来了,应该也离得不远吧。”
安息的声音从水箱底部传来:“你怎么知道他以前也生活在避难站?”
瓶盖有些莫名:“那不然呢,总不能住在地表吧。”
安息想了一下,也说不上为什么,只含糊道:“我觉得他不像,他……有点特别。”
隔天午饭时间,鈿安去药品站取新一周的药剂,安息便自告奋勇端着水和午饭下了七层。废土看今天是他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感想,只默默撑着床沿坐直身体,凑到安息给他支的就餐小桌子旁,弯腰时小心避开了伤处。安息忽然发现废土的胡子不但变干净了,还短了一点,不过参差不齐地,像是用什么不太锋利的东西费劲地修理过。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安息从小到大不曾暴露在自然的太阳光下,皮肤比废土白了起码三个度,头发也有些发黄,不是他那样的深棕色,对比下来自己个子也很瘦小,大腿像别人胳膊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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