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贺的小子与魔修勾结,难道不是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师尊却还不肯说实话,您究竟是执迷不悟,还是也和师祖一般,喝了他的迷魂汤?您难道也打算步师祖的后尘么?师尊,与虎谋皮,终究不会有好下……”
他话未说完,沉秋剑主已忍无可忍,啪得一耳光狠狠将童沐尘扇得跌伏在地,怒道:“看来为师这些年来是对你太放纵了!才叫你竟然当着诸派同道的面,如此胡言乱语!还敢妄自揣测你师祖,你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弟子的本分?”
“你师祖被魔修所害,尸骨未寒,你不曾为他伤心落半滴泪,现下却为了件全无证据之事,如此攀咬,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小师叔若是洞神宫的细作,那为师和你师祖是什么?难道我也是勾结魔修,庇护魔修的细作?整个沉秋峰在你眼里又是什么,魔修老巢么?”
“还什么与虎谋皮,简直是不知所云!我知道,你自我将沉秋剑传承交由你何师弟,便一直心存不忿,可也不想你竟至如此背德负恩,在诸派同道面前这般歪曲事实,污蔑为师!”
他那一耳光打得极重,童沐尘嘴角带血,伏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半天才用手肘支起身,抬眸看着自家师尊,那眼神却冷冷的,像是一只伤心透顶的小兽,半个字都不说。
沉秋剑主瞧见他神态,还欲说话,沈忆寒赶忙上前拦在童沐尘身前,道:“乔剑主还请息怒,令徒的确是心直口快了些,但我看说他刻意污蔑师尊,那也实在不至于,他或许的确是怕你也为人所害,急于提醒,言语间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沈忆寒一开口,也有其他修士附和着打圆场道:“沈宗主所言不错,小辈弟子年轻气盛,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以后他自己也就知道错了,乔剑主不必动怒。”
沉秋剑主虽然怒气未消,但有如此多人说和,他也不好再发怒,只连看也不再看地上的童沐尘,冷声道:“自己滚到后面去,别再来惹为师的眼。”
童沐尘不答,只从地上爬起来,他打了个踉跄,严柳见状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正在此刻,天空中乌云渐消,雷电雨声停歇,一名修士举着个罗盘状的法器对着天空看了看,转目道:“楚掌门,白河已停止涨潮,眼下可以渡河了。”
楚玉洲颔首,道:“既如此,诸位同道,咱们这便动身吧。”
有名修士道:“白河虽已停潮,只是方才白河忽然涨潮,便出现了那么多的尸傀儡,其中竟然还有生前境界在小乘以上的,如今洞神宫得了消息,只怕打得便是将咱们阻隔在白河对面的心思,这趟渡河恐怕还有危险,大家都要小心才是。”
叶昭似笑非笑道:“如今满修界都知道,我等玄门正道要北上讨伐洞神宫,咱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人家若不傻,自然知道要以白河天险阻隔,不过我听说楚掌门那件灵舟法器很是厉害,想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楚玉洲道:“诸派同行,即便我们不说,此事定也瞒不过魔修在拨云城中的耳目眼线,白河涨潮从来时间不定,长青两宗、伽蓝寺的照见禅师、还有其他多派同道,都已顺利渡河,大家不必太过担心。”
楚玉洲双指一掐,那淡青色结界消失。
众修士朝前走了约莫百十步,便见一条大河横亘在两边怪石嶙峋的山崖之下,崖下波翻浪沉、惊涛拍岸,白河虽已落潮,眼下看起来却仍然十分汹涌。
白河水从雁断山巅落下,据说雁断山巅有一块巨大的云水石髓,那石髓被河水冲刷,夹带了巨量的石髓碎屑,数千年来,这些石髓碎屑沉落在白河河床中,所以修士但凡靠近此河百丈之内,无论境界高低,都会感觉到灵气阻塞,通身真元难以调转。
自然也不是没人打过这河床中云水石髓的注意,毕竟此物只要一小点,拿到黑市便是天价,只可惜但凡动了这心思的,大都没命活着从河底回来。
楚玉洲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条灵舟,灵舟迎风便涨,落在河边,又是当日那副模样。
沈忆寒已经驾轻就熟,与云燃一同登舟,扭头找严柳和小石头时,发觉他两个正在和童沐尘说话,童沐尘脸上掌印未消,脸色黯沉,一人一妖瞧着倒像是在安慰他。
那数名沉秋峰弟子碍于师尊威严,倒都无一个敢上前同童沐尘说半句话。
沈忆寒看见童沐尘的模样,心下叹了口气,与云燃轻声道:“你说你师兄也真是,有什么火回去关起门来发不好么,何必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孩子……”
语及此处,却又想到的确也是童沐尘先在众修士面前揭他师尊的短,如此看来,这小子挨打似乎倒也不冤。
沉秋剑主正在灵舟前方,不知与楚玉洲、碧霞剑主商量什么,自然是听不到后头沈忆寒这话。
叶昭在两人不远处,倒是生了副顺风耳,转目笑道:“沈宗主,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似三宗这样的名门大派,规矩大得很,与我们这些小家小族、小门小派的可不一样,何况那位乔剑主,一看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哪里容得弟子顶嘴说半个不字?”
又啧啧道:“这童公子也真是,心中记恨他师尊不肯将传承交给他,就在旁人面前胡说八道的,岂不知这天下从无公平二字可言?他师尊的剑道传承,那自然是爱给谁就给谁,人家既不喜欢他,他怎样都是无用的,人的命啊……天注定,可别不信邪,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瞧瞧,先前他数落叶某时,那时何等神气活现,眼下到了他师尊面前,不也是灰头土脸的,啧啧,小模样还怪可怜,我看了都心疼。”
沈忆寒听他所言,顿了顿道:“怎么……听叶公子所言,倒好像对三宗这样的名门大派颇有意见?”
叶昭笑吟吟道:“岂敢岂敢?叶昭何等身份,也配指摘三宗?不过是从前机缘巧合之下,稍有领会罢了。”
第80章 大梦
沈忆寒闻言,心下微讶。
听叶昭话里话外意思,显然和三宗颇有渊源,难道从前此人曾在三宗门下求艺?
正自想着,灵舟已经开始行驶。
白河其实算不得宽,但河水汹涌,修士们在河上又无法使用灵力,还好楚玉洲这灵舟法器驱动时,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注入灵力,否则渡河便是件麻烦事。
小石头和严柳宽慰了童沐尘几句后,大约是看那数名沉秋峰弟子都不太敢接近他,当着沉秋剑主这个师尊的面,只能对他们这位叛逆的师兄敬而远之,童沐尘若被孤零零落在人群中,难免有些可怜,于是便拉着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童沐尘走近前来,看见云燃与沈忆寒,抿了抿唇,拱手道:“多谢沈前辈、云师叔方才替弟子说话。”
沈忆寒从前还没觉得怎么,此刻看他过来道谢,脸上那巴掌印还红艳艳的十分鲜明,心知多半是童沐尘不敢以灵力疗伤,消去此印。
他倒是知道,修界不少门派中,的确都有这样的规矩——
若被师长责打,不允许弟子借修行之便,以灵力迅速疗伤消去伤痕,必须得叫那伤处自己愈合了,才算是将教训记住,一面也是弟子对师长的敬重。
沈忆寒是不能理解这样的逻辑的,他们妙音宗也从无这样的规矩。
因为自小与云燃相处,见梅叔教诲阿燃,也从不体罚,自然也有云燃的性子根本用不上梅叔体罚的原因,但他的确也因此以为昆吾剑派这样的大派并无如此腐朽的规矩,不想今日却亲眼见识了。
看来昆吾剑派不仅门中剑修所习剑意海纳百川,教导弟子的方式,也是各不相同的。
以童沐尘这样的性情,能在沉秋峰好生生的长到这么大,也算是不容易了。
沈忆寒先前并未留意,此刻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孩子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倔强,那神态……倒是有些像年少时的云燃。
他心下不由微微一软,转目先看了看旁边的云燃,云燃亦被他看的微微抬目,大约是不知他这忽如其来的注视是什么意思。
沈忆寒又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望着童沐尘,点了点嘴边,低声道:“……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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