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啊……花花草草没了也就算了,可我小池塘里的鱼也都跟着一块死了。”秦鹤又开始拿着袖子佯装擦泪,“不知道为何,后花园小池塘里的水一夜枯竭,以至于我原先养在里面的那些鱼儿们,如今竟比咸鱼还干!”
“天干地燥,草枯池竭。”楚仪杨听完眉头皱得更紧:“看来凶兽导致的旱灾更严重了,再不找出那只‘见则天下大旱’到底是谁,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
谢印雪闻言长睫轻抬,幽邃的黑瞳凝向他,嗓音柔缓徐和:“你觉得是旱灾?”
楚仪杨却像是被这一问冒犯到了,带着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意味反问:“不然呢?”
青年往后靠去,姿态慵懒,唇角扬起,微笑道:“嗯,你说是就是吧。”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言语下还保持寻常冷静,不过聪明人会掩饰自己的愤怒。
而楚仪杨恰好是个聪明人,他老于世故,处事圆滑,鲜少将喜怒形于色,但今天他情绪却失控太多次了,譬如听完谢印雪所言后,他下意识地想接上一句:“你什么意思?”
他甚至都已经说出了“你”字,却又在下一秒寻回理智,压抑着真实情绪改口道:“你……是怎么想的?”
谢印雪却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目光定在百合子身上,启唇念出一串名字:“颙、肥遗、獙獙、薄鱼、?鱼、朋蛇、鸣蛇……《山海经》里能预兆大旱将至的异兽太多了,它们的外观、特性、喜好也不尽相同,我就算全说出来,你们也未必记得住,正好,我——”
“怎么就记不住了?!”
被旁人屡次打断过话语的楚仪杨终于也能打断一次别人的话了。
他截住谢印雪话头,从谢印雪报出的第一个名字开始背诵,像是在炫耀自己强于旁人的学识和记忆力:“颙,鸟,其状职枭,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肥遗,六足四翼……”
可活字典还没当满二十秒,又被人打断:“没必要。”
“因为我刚刚想说,我已经知道是哪种凶兽导致客栈出现旱灾了,既然如此,直接听答案不就行了?”梳着高马尾的矜贵青年睚眦必报,“你刚刚亲口对宣霆说的,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
没必要浪费时间听你把无关的记载背一遍。
——虽然这句话青年没直说,但他就是这个意思,表达的“委婉”些罢了。
不过再委婉宣霆也都听出来了,他又猛地站起,指着谢印雪鼻尖骂:“你他妈说话注意点,你在看不起谁啊?”
作者有话说:
①:颙,鸟,其状职枭,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山海经》
第238章
楚仪杨本来也听怒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言,宣霆就已经抢在他前头把话说完了,还说得这样不客气。
那谢印雪还能怎么回话?
楚仪杨善于看人,他也看得出谢印雪这人性子倨傲,宣霆如果非要逼问他看不起谁,那谢印雪的回答一定是“我平等地看不起在座的每一个人”。
而青年一旦说出这个回答,那他们之间就算撕破脸皮了,可是楚仪杨不想闹得那么难看,谢印雪很有价值——起码比宣霆有价值,为了一个宣霆与他闹僵根本不划算。
极度盛怒之后高昂的情绪下跌,楚仪杨反倒冷静下来,也渐渐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妥之处,于是他又把宣霆拽到椅子上坐着,把他和谢印雪隔开道:“真的别吵了,山犭军的自爆攻击是不是还会附带影响情绪的后遗症?你们不觉得吗?我们的情绪全都不太对劲。”
“是有些不太对劲,我有些……情绪失控。”百合子刚刚骂着宣霆要他反思,骂完自己也反思了会儿后说,“我的喜怒哀乐等情绪全都被放大了。”
就好比她想询问宣霆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黑眼圈可以直接问,但她偏不,非要先问他一句是不是半夜去做了贼——因为她讨厌宣霆,今早看到宣霆的第一眼,这种厌恶的情绪便达到了顶峰,促使她一定要用难听的话冷语讥诮才行。
“我也是。”虞佳忆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庞道,“我昨晚没睡好,我一闭上眼就会梦到狏即,就像秦鹤说的,我在可怜同情它,我为它难过。”
辛天皓幽幽看向谢印雪和柳不花:“我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我现在就好想加入你们家族,想得不得了,你们家族真的不收人了吗?”
谢印雪:“……”
柳不花婉言谢绝:“等你吃过爱情的苦再说吧。”
“那要不我自己创个家族吧。”看得出辛天皓确实被影响了,这种丢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他还向其他参与者诚邀道,“你们想加入我的家族吗?”
奈何无人动心,辛天皓很是失落。
谢印雪乜着眼瞥柳不花:“你早上偷偷去花园,也是受了影响情绪失控?”
“对啊干爹,不然我怎么会挖坑埋自己呢?”柳不花顺势承认了,食指和拇指捏出一个表示细小的手势,“你是懂我的,毕竟那次差点窒息死亡后,我至多至多只会吃点土解馋,就那么一点点的土。”
众人:“……”
柳不花这话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是个人都能听出他不是第一回干出挖坑活埋自己这种事了,甚至于某次还真险些把命搭了进去。
百合子用“人不可貌相”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柳不花,神情复杂道:“兄弟,你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柳不花茫然道:“挺容易的啊,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命好硬,怎么都死不掉。”
“你真死不掉就不会和我一起站在这里了。”百合子认为他是在吹牛逼,“你才过了几关锁长生啊,就敢把话说这么满了?”
柳不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还是没告诉百合子:这是我最后一关了,过完我马上重获自由,而且这么多关以来我什么正事都没干过,就是躺着让我干爹带飞,如今这最后一关还有我前世老熟人帮我作弊,拉了你们这些人来当陪玩,我不通关简直天理难容。
不过这种大实话可不兴说。
柳不花只好奇地问谢印雪:“干爹,你有受影响吗?”
谢印雪颔首道:“有。”
柳不花嘀嘀咕咕,疑惑不已:“影响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谢印雪方才对待楚仪杨时所流露出的不屑与蔑视,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他就是这种情感淡漠,薄幸寡意的人,可除此以外,柳不花又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所以柳不花不明白,谢印雪受的影响究竟呈现在哪个方面?
而在哪方面谢印雪自己却很清楚——他昨晚教步九照“狗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柳不花和辛天皓的情绪表现在欲望的放大上,他也是。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被放大的是情欲,步九照现在又没在他们旁边,柳不花能看出来才怪了。
“不说这个了。”这种跌份儿的事谢印雪不想深谈,“我现在想说一说,导致这场旱灾产生的凶兽是谁。”
当下没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答案即将揭晓,楚仪杨紧张得将身体往谢印雪的方向倾去:“是谁?”
青年血色浅淡的唇瓣翕合着,吐出两个字:“薄鱼。”
“又东南三百里,曰女烝之山,其上无草木。石膏水出焉,而西注于鬲水,其中多薄鱼,其状如鳣鱼而一目,其音如欧,见则天下大旱。”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住话音,点漆般的眼眸焦距移动,定在百合子身上,嗓音和目光一样清冷,道明薄鱼在妖精客栈里伪装的身份:“也是百合子道长很熟悉的,鲛人薄郎。”
百合子瞳孔骤缩,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谢道友,能说说你的判断依据吗?”虞佳忆蹙着眉询问谢印雪,“为什么你会认为薄郎就是凶兽薄鱼,因为他名字里带个‘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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