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子头也不回地回骂道:“老子做什么要你管?!”
说完她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疗伤丸,塞到薄郎手里,低声道:“吃了它赶紧跑,去躲起来,我替你拦住谢印雪。”
薄郎紧紧攥着疗伤丸,没有服用,只用那双盈着泪光的桃花眼瞳呆怔失神地凝望百合子:“百合子道长……”
“别发呆了,走吧。”百合子摸摸薄郎的头发,动作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耳鳍,“我这人就是见不得漂亮的美人哭,颜控真是没救了。”
另一旁宣霆却跟着抽出了手里的剑,朝着百合子砍去:“你妈的,老子就要管!”
甘洪昌一死,百合子就是参与者中修为最高的人了——第一的辛天皓可以忽略,因为他在见到薄郎身上被谢印雪伤出的血迹后就不省人事了。
所以被百合子定住的谢印雪无法挣脱其束缚。
但百合子要桎梏住谢印雪,她就无暇顾及宣霆,以至于宣霆那一剑劈出后即便她反应足够迅速,却还是受了剑气波及,被掀翻撞到墙上,咳出一口红血,她勉力抬起头,又朝薄郎道:“你走啊——!”
谭凡毅和吴煜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怎么就打起来啊,别打了啊你们!这还不如接着吵架呢!”
眼看宣霆又要挥出一剑,虞佳忆蓦地抬头,手指在法器琵琶上抚响弦音,帮忙偷袭定住宣霆。
楚仪杨瞠目:“虞佳忆,你也跟着百合子疯了?”
“随便你怎么想。”
虞佳忆其实也觉得自己疯了,她受山犭军自爆攻击留下的后遗症太严重,对狏即的同情怜悯之心越发浓烈,所以当她听到薄郎一声声哭求时,她心软了,她把对狏即的同情和悲悯转移到了薄郎身上:“谢印雪不说出他断定薄郎是薄鱼的真正原因,我不信任他,因此我想帮百合子,不想帮谢印雪,有问题吗?没有,你让谢印雪说那个原因,他只要说了,我一定帮他杀薄郎。”
“疯了疯了……柳不花,你怎么又傻站着了?”
楚仪杨没辙,又朝站着一旁给辛天皓掐人中的柳不花喊道:“快去帮你干爹啊!”
没有谢印雪的吩咐,柳不花不会多管闲事,闻言摇头:“我是废物,我帮不动。”
楚仪杨:“……”
这也太孝了。
柳不花知道楚仪杨误会了他,可他没办法解释,毕竟此刻恐怕连谢印雪自己都在思索、在踌躇不决:到底要不要杀薄郎?
难道百合子定住他,他就杀不了薄郎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事。
谢印雪如果定下决心要杀薄郎,他多的是办法,譬如把步九照喊出来一剑就能解决,但他没有。而事实就是——谢印雪在听到薄郎问出那句“我真的从来没有杀过人,我做了什么错事吗?”后,他开始犹豫了。
或许薄郎的声声哭求让他想到了某个人。
那个人对谢印雪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封印大阵一破,便会有业火降世,没人和他说过。
他自出世那一日起,就被关在长雪洲中,饱受寒风暴雪的折磨,千年万世不得出,没人和他说,他又能知道什么?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遭受这样的苦难吗?
如今谢印雪都知道了。
秦鹤是这个副本的设计者,也是关步九照入长雪洲的人,他就是要借这个副本,借这些死去的寻常凶兽之口,告诉谢印雪:步九照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步九照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因为他知道也没用。
谁让他这一生做过的唯一错事,就是活着。
强大如穷奇又如何?孱弱如薄鱼又如何?他们这些凶兽,哪怕手上没直接染过一滴鲜血,可他们活着就是错,他们活着,就会有无数人间接在他们手里死去,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何其悲哀的命运。
谢印雪持剑站在薄鱼面前,和秦鹤站在步九照面前没有区别。
秦鹤要步九照睁大眼睛看清楚:他和谢印雪是同样的刽子手,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们连回答都是一样的——
正如三千年前长雪洲封印大阵阵破那日,步九照问秦鹤:“我做了什么错事吗?”
秦鹤告诉他:“你什么都没有错。”
这一切切,叫谢印雪如何能不犹豫?
他这一剑若真的斩下去,斩断的,又何止是薄郎的命?
他如果开口叫步九照来帮他杀了薄郎,那对步九照来说,又是怎样的折辱和奚落?
谢印雪想不出答案。
他垂下眼睛,在那一瞬,他连手里的剑也想跟着放下。
而下一刻,他的手臂竟真的能够垂落了——百合子解开了对他的束缚。
谢印雪不由微怔,毕竟薄郎还面色惨白萎顿在地没逃走呢,百合子怎么忽然就撤去了灵力?
没疑惑太久,谢印雪便知晓了缘由。
因为百合子口鼻喷血,疼得在地上打滚,她高高弓起胸腔,像离水窒息的鱼拼命弹动,周身除了痛楚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哪还有分得出心神精气调动灵力禁锢谢印雪?
“百合子道长?您怎么了?!”
薄郎看到百合子这样被吓了一大跳,他用另一只完好的肩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挪到百合子身旁,把刚刚百合子递给他的疗伤丸塞到百合子口中,又合拢嘴巴抬起下颌逼她吞咽。
谢印雪见状立时蹙眉,在腹部有丝缕痛楚浮现的一刹,霍然从储物戒中调出一枚疗伤丸吞下。
其余人反应能力不及他,还以为百合子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原因在谢印雪,等到有些熟悉又更为猛烈的腹痛症状在他们身上产生时,大伙才顿时发现,这根本不关谢印雪的事。
谢印雪快步走到柳不花身边,不等他自己掏药,谢印雪就把自己还剩的一颗喂到了他嘴里:“不花,快吃药!”
饶是如此,柳不花也疼出了一头冷汗。
别的参与者就更不用说了,吃完药后全都跟咸鱼一样瘫在地上,连抬起根手指都费劲。
“……怎么回事啊?”刘斐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山犭军自爆导致的伤好不了了是吗?”
第240章
吴煜问:“可为什么这一回是百合子先发作?”
谭凡毅回他:“因为她受了伤吧。”
宣霆的修为在目前还活着的参与者中总排行第三,他这个第三去打第二的百合子,打不死至少也能打成个重伤,更别说当时百合子忙于阻挡谢印雪正欲挥落的剑,根本无暇防备宣霆突袭,被伤至咳血,所以这回腹痛之症再度显现,百合子不止是第一个发作的,她还是发作症状最严重的那个。
并且当时她说不定连自己服下疗伤丸的力道都没了,若非有薄郎帮忙喂药,恐怕百合子早成了一具还热乎着的死尸,哪里还有继续喘气的机会?
“这不是山犭军自爆导致的伤。”
谭凡毅循声扬首,看到在场唯一还能站定的青年从柳不花身旁起身,脊背挺直,漠然而立。
几根凌乱的发丝搭在他额角,随着从窗框外灌入饮月堂的微风飘晃,如一幕乌帘遮去了眼中眸光,让人辨观不清此刻他心绪如何,只能听见他轻声道:“是凶兽所为。”
谭凡毅闻言立时望向薄郎。
谢印雪刚刚口口声声说他是凶兽,要杀了他,莫非他们这些参与者时不时腹痛呕血,就是薄郎所为呢?
“不是他。”
结果谢印雪却否认了。
他说话时收了银剑,剑身入鞘,方才抬头,脸上神情冷淡,周身气质疏离。
众人才发现青年竟是如此适合这身万剑宫衣裳,白衣雪袖为魂,天水碧色为缀,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破天杀意被尽数收拢入鞘,如今只剩沉默与安静的剑。
“又东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谢印雪目光如飞鸿掠雪般淡淡拂过抱着百合子的薄郎,又落向别处:“我们吐血,是因为染上了恶疫,此恶疫,源自于凶兽: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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