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话才起了个头,谢阿戚就瞪大眼睛,用一声急促的喘息取代了未尽的话语。
枪……走火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右腿,那处被萧星汐用射机枪开了个洞,能直接看到后方的光景,即使纳米防护战衣顷刻间就将伤口修复完毕,快得谢阿戚连疼痛都来不及感觉,但她跑步的动作还是猛地停了一刹。
就是这瞬间的停顿,使得谢阿戚来不及躲闪苦娑婆叉的攻击,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将人臂诱饵从怀中抛出去转移苦娑婆叉的注意,以换取极其艰险的生机。
幸好,目前在苦娑婆叉眼中还是人臂诱饵的诱惑力更大一些。
它不再攻击谢阿戚,扭头冲向人臂诱饵,张大嘴巴将其一口吞下。
谢阿戚听着自己剧烈震颤的心跳声,迟迟难以从濒死的恐惧中回神,萧星汐却半点无法共情她的惊怖胆寒,无措慌乱道:“……阿戚,你别说话了,你一说话我就集中不了注意力啊!”
事实上谢阿戚也没心思再一边逃跑一边和萧星汐说话了,她甚至连骂萧星汐的功夫都没有,因为那只苦娑婆叉吃掉人臂诱饵后并未逃走,而是照旧留在原地,用那双充满贪婪和饥饿的眼珠子锁住她的身影,旋即再度发起攻击——这一回,它盯上的是谢阿戚的头颅。
谢印雪昨晚受了凉有些头痛。
后来靠在步九照身上,汲取他身上暖和的体温才有所缓解,故今早决定听取柳不花的建议,好好睡个懒觉休息。
不料睡着睡着,他就被一阵枪声吵醒了。
柳不花和步九照也听到了这阵枪声,它由远及近,像是主人在快速往他们的方向移动,与之一道逐渐清晰起来的还有谢阿戚和萧星汐的对话声。
柳不花从隔壁房跑到谢印雪这,小声问他:“干爹,她们怎么就找过来了?”
谢印雪走出房间,站在七楼围栏处,自挑空的旋转扶梯往下望,看着谢阿戚被苦娑婆叉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被谢阿戚意外打中一枪的情景道:“她们不是来找我们的。”
柳不花跟着他瞧了一眼,也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他看不明白的是:萧星汐在打中一次谢阿戚右腿后,竟然又再次打中了她三枪。这三枪还是连续的,分别击中了她的躯干,左臂和另一条腿,使得她几乎全身都中了遍子弹,速度也一慢再慢,与穷追不舍的苦娑婆叉的间隔距离也越来越短。
柳不花看着那迸溅的血雾吸了口凉气,哪怕伤口愈合的十分迅速也觉得痛,搓着手臂说:“嘶,萧星汐这枪的准头也太差了吧?”
“差吗?”步九照目光淡淡,神情漠然道,“打苦娑婆叉不准,打队友倒是挺准的。”
谢印雪也蹙起眉头,冷声说:“她是故意打中谢阿戚的。”
但此刻精神高度紧张的谢阿戚察觉不出端倪,她必须全神贯注看清眼前的路才能活命,完全无法分出一丝余光去看萧星汐的枪口到底对准什么地方。
更何况萧星汐每一次打中她时,还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凄凄哀哀向她道歉,像是真在自责似的,搅得谢阿戚心神更乱,根本也无暇去分辨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一个“逃”字。
可谢印雪、步九照和柳不花他们这些居高而望的旁观者,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萧星汐有几次明明可以瞄准苦娑婆叉给予其致命一击,再不济也能打打它的腿减缓其速度,让谢阿戚逃离它的攻击范围,但萧星汐在那些时刻,都将枪头对准了谢阿戚扣下扳机。
终于,在又一发子弹击中谢阿戚替换为机械假肢的右臂后,谢阿戚有些反应过来了:“萧星汐!你他妈到底是打它还是打我?!”
萧星汐泪眼盈盈,哽咽不止:“阿戚……对不起……啊,小心——!”
她道歉过后还要提醒谢阿戚躲避苦娑婆叉,情凄意切的模样让身陷囹圄的当局者难拨迷雾,看清真实。
而谢阿戚听她的话尽管又一次闪避过苦娑婆叉的致命攻击,却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纳米防护战衣能修复的只有人类的肉体,无法修复机械,谢阿戚机械右臂的电子线路被破坏后,这条胳膊就不能再使用了,除非换条新的。
问题是眼下没有新的机械假肢给她换。
常接触跑酷的人也知道,手臂如果受了伤,会对奔跑者攀爬翻越障碍物产生多大的影响,有很多跑酷者就是由于上肢力量不足,在跑酷过程中发生意外死去的,更别说直接废了一只手。
谢阿戚单凭一只手没法抓住三层的围栏将自己拉上去,只能任由身体在重力的拖拽下沉沉朝一层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上砸去。
她摔断了脊椎,却被纳米防护战衣很快治愈,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伴随着苦娑婆叉大张的血口将她淹没。
结果死亡并未来临。
谢阿戚看到眼前有道红色的缎带划过,它柔软却十分牢固,仿佛救命的绳子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
红缎的另一端在一个青年的手中,他用红缎勒住了苦娑婆叉堪比细针的脖颈,却不能将其折断,只能把苦娑婆叉往后拽开些,让它无法吞噬自己的脑袋,谢阿戚顺着青年攥紧红缎的细痩指骨往上望去,穿过他因没了发带桎梏散垂蜿蜒在身侧的发丝,看清了青年白如莹雪的熟悉面容。
“……谢印雪?”
萧星汐神色怔怔叫出他的名字。
青年闻言抬眸睨了她一眼,目光清冷,眉心微拢:“还愣着?打它啊。”
“我、我马上打……”
萧星汐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手忙脚乱举起枪,但她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另一颗子弹就已先她一步精准无比地穿过了苦娑婆叉的额心,让那只干枯似柴的削瘦怪物轰然倒地。
“废物。”
步九照冷漠仿若掺霜的声音自七楼遥遥传来,在空旷的塔楼旋梯间一遍遍响起回声。
萧星汐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只睁大了双眼,骇然地瞪着不远处的青年,目光与看苦娑婆叉无二区别——苦娑婆叉死亡时,附近所有迦摩都会产生共鸣,变回怪物一分钟。
谢印雪迎着她惊慌的视线,动作依旧不慌不忙,拽住红缎发带稍加用力,将它从苦娑婆叉颈间扯下,重新束好脑后的长发。
“谢、谢印雪……”
谢印雪听见谢阿戚唤他,本来转身欲离的身形也随之停顿了瞬,却在回首的刹那瞥见一点寒芒闪过,与此同时,步九照也在朝他沉喝:
“谢印雪——!”
青年在两道呼喊声漠然站立,孱弱清瘦的身影未曾有过半分闪避,迈出的每一步,行走的每一寸地,似乎都经过最周密详尽的计算,才使得谢阿戚手中高举袭来的光剑停下时,剑锋与他的脖颈恰好仅有一指微距之隔。
萧星汐犹疑地问:“……阿戚,你要杀了谢印雪吗?”
谢阿戚没吭声,但答案早就揭晓了。
再说用“杀”来形容也不准确,谢阿戚想做的是砍下谢印雪的头颅交给库尔特,以求得通关。
因为今天这一场猎杀行动,让谢阿戚清楚的明白:她们是不可能猎到苦娑婆叉的。
萧星汐枪法烂,和她没有半点配合,她们今天那么辛苦,到头来丢了人臂诱饵不说,好不容易猎杀的苦娑婆叉身上也仅有一肢肉能用,等于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一无所获。
最重要的是,谢阿戚已经看出来了,萧星汐就是想她死。
猎杀一只苦娑婆叉不容易,死一个队友却很容易,还能一劳永逸——当初叶舟死去之后,他的尸体不就造福了崔浩成、冯劲杉和卓长东几人吗?
所以她们就算再次出来狩猎,她死在萧星汐枪下的几率,也比她们能猎到一只苦娑婆叉的可能性还高。
不过在刚刚那只苦娑婆叉死去的霎那,谢阿戚看到眼前救下自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生着利爪,身猬黑毛的枯瘦怪物——饿鬼迦摩。
于是她忽然想到,既然想靠抗体疫苗通关那么难,那为什么不选个更简便高效的通关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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