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
回答出现迟疑,忒弥斯略作停顿。
阿尔文经常被要求进行忠诚度测试,因此他深谙测试的基线原理,也知道测试不通过的下场。他清楚封闭自我是应付测试最有效的方式,他总能通过这种手段快速而熟练地回答所有问题——
但刚刚,“摩天轮”一词钻入脑海的瞬间,他不可自抑地想起风雪中的人造太阳……
想起烟雾里的贺逐山。
他的思想动摇了。
“重复,自由之鹰区的铜钱摩天轮有三百四十八只吊舱。”
“理性。”
“摩天轮。”
“理性。”
“你坐过摩天轮吗?发生。”
“发生。”
“你和谁坐了摩天轮?”
“……发生。”
忒弥斯面无表情,平静地盯着阿尔文。
阿尔文无法从它的神色中推测出任何结果——他在测试中表现出的迟疑非常短暂,但机器一定能轻松察觉——忒弥斯什么也没说。它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道:“请背诵提坦市第四法令第21号补充条款,夕阳或上帝。”
“任何公民不得以任何形式破坏公司财产,上帝。”
“请重复你从未质疑你收到的任何命令,玫瑰。”
“我从不质疑我收到的任何命令……玫瑰。”
那朵白玫瑰。
“寓言,暴雨,牢房,鲜血。”
“鲜血。”暴雨中亚瑟王的传奇史诗,和牢房里流淌的粘稠鲜血。
“蓝色营养液,1182。”
“1182。”蓝色营养液中唯一生存下来的第1182号实验体。
“你将不遗余力捍卫公司的法律与尊严。”
“1182。”
“你不允许城市秩序被任何人践踏。”
“1182。”
“你将铲除所有蔑视秩序部的反叛者。”
“1182。”
“包括Ghost。”
阿尔文没有回答,忒弥斯没有催促。
“重复,包括Ghost。Ghost。”
“……Ghost。”基线词被更换了,新的音节对秩序官来说有特殊意义。那是一个名字,一个极其简单的代号,却足够使阿尔文冰冷的外壳露出裂缝——
“变异者是人类之敌,你对这点从不怀疑。”
“Ghost。”
“秩序官必须为此牺牲一切。”
“Ghost。”
“你会杀害他吗?”
“……Ghost。”
“清除基线,重新提问:你会杀害他吗?”
阿尔文没有回答,忒弥斯说:“证明给我看。”
长桌上出现了一把枪。
这是紧随在基线测试后的反应测试,受试者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击杀全息投影中的所有任务目标。阿尔文没有犹豫,拿起枪,熟练地装弹上膛,举高手臂。
不远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闪过。
阿尔文记得他们——他们都曾被他抓捕,又被他亲手送入阿瑞斯之都的监狱深处。他们是觉醒者,秩序官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他的伪装近乎完美,险些把忒弥斯也骗过去。可就在最后一个目标出现时,从未起伏的情绪曲线陡然跃至高峰——
湿漉漉的都市街头站着一个人。
在霓虹中,在夜色里,在人海深处。
一只小猫趴在他肩头,是只可爱的电子猫,它好像从没见过那雪花般轻飘的美丽的雨丝便好奇地伸出爪子去抓去弄。它拨玩主人左耳垂上的白玫瑰,贺逐山只是撑伞向前,他不制止,任凭乔伊亲昵啃咬他的鼻尖。
他在垂眼时忽然察觉到什么。
于是他转身,对上阿尔文的视线。
街上摩肩接踵,只有他们站在雨中对视。
他对阿尔文露出一个柔软的笑。
于是这一瞬间,秩序官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他贪婪,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这一眼便穿越风雪万千。
全息投影忽然消失,贺逐山如星尘般消碎在空中。阿尔文放下枪,寂静的测试室里回荡着忒弥斯的冰冷审判:“你完全偏离了忠诚度基线。”
“你已然背叛。”
阿尔文漠然不语,忒弥斯说:“你帮助反叛者入侵了阿瑞斯之都,根据规定,你将被剥夺公民权,转由监狱执行官处以死刑。但水谷先生额外给了你一次机会——”
光点再次汇聚,古京街的街道在测试室中缓缓铺开。在那场大雨中,在那个黑夜里,那是他作为秩序官A与Ghost的第一次相遇。
而当时,雪亮的刀锋划过地面,贺逐山只想取他性命。
“他认为一系列的错误必有源头——”
伊卡洛斯出现在阿尔文手上:“你可以在最初就将它扭转。”
“没人能从警戒状态下的阿瑞斯之都全身而退,Ghost已经死了。”忒弥斯暗示道,“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要你重新通过忠诚度测试,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贺逐山站在远处,清蓝的眼睛海一样注视着他。
雨水顺着衣料滑下,淌过他劲瘦有力的身体,又润湿那条勾勒出他漂亮腰线的黑色皮带。阿尔文知道鲜血会如何染红那件雪白衬衫,他记得自己曾如何将贺逐山掼砸于混凝土地面上——
“我很后悔。”秩序官轻声说。
他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放下伊卡洛斯,在风雨中看着贺逐山向他走来。
——我很后悔,我怎能把他遗忘?
我们本该以拥抱重逢,而非相杀。
长刀贯穿了他的胸膛,痛感在一瞬间上涌。
全息投影中的一切都那么逼真,雨,雾,鲜血,贺逐山苍白的指节,以及“杀死”阿尔文的锋刀。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阿尔文微微皱眉,心想:这不对劲,全息投影中不应该有痛觉——
来不及细思,贺逐山又出现在原点。
“再一次。”忒弥斯冷漠地说。
刀锋再次震落水珠,抹过脖颈与胸膛,一次次见血封喉,一次次一击致命。但秩序官从未拿起他的枪,他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打湿那件昂贵的杂色毛料大衣,任凭鲜血溅入他微冷的眼。
忒弥斯说:“他已经死了。为什么?”
阿尔文没有说话,他心甘情愿无数次死在爱人刀下。
忒弥斯不会明白这件事——这位秩序官并非不怕死亡,也并非感受不到疼痛。但他更惶恐于爱人冰冷的眼神,他怕他看到的最后一眼的贺逐山在厌恶他。
忒弥斯说:“杀死Ghost是终结循环的唯一方式。我有充足的耐心等你。”
但雨一直下。
雨,风,雷电,然后是雪。再一次,世界变作茫茫无尽的白色雪野。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浓雾之中,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
贺逐山总是那样冷冰冰地站在眼前,用阴戾的憎恨的眼神看他。
他绝不放弃,绝不放弃要改变这个眼神——
于是最后,他终于走到尽头。
雪中忽然出现一条长椅,昏黄的路灯下,贺逐山坐在那。他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到脚踝的厚实风衣,是那天他们在自由之鹰街头碰面时的打扮。雪飘飘洒洒落在肩头,他便把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湿润的眼睛,像只委屈的小猫等待主人到访。
然后他看到了阿尔文。
他应该对我笑啊,阿尔文想。我想见他,我想抱他,我想温暖他。
可他只是站起来,摸出口袋里的微型手/枪,对阿尔文寒声说:“你骗了我,我们是敌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不是我杀死你,就是你杀死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冷酷无情,子弹穿透阿尔文胸膛,强烈的冲击力使他失衡跌跪在地上。
上一篇:我从冥府退休后进了无限游戏
下一篇:反派大佬的雄虫赘婿他只想咸鱼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