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没看过烟花,”他趴在栏杆上,仰头望着焰火,闷闷地说:“我觉得有点可怜。”
“你多可怜可怜我。”阿尔文上前两步,和他并排站在天台上。
“你瞒着我准备很久了?”
贺逐山这才回头,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狡黠。
“火的味道,”他伸手到阿尔文鼻下,被阿尔文捉住,一点点拂去手背积雪,“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阿尔文说,“你说过的,火是某种真实的象征,人们会用火驱赶年兽,你认为火有一种很温暖的触感。”
“这是我说的?我什么时候说的?”
“怎么还翻脸不认人,”阿尔文笑,“你教我跳舞的时候。”
贺逐山想起来了。
那也是某个温柔的夜晚,他们在提坦学院的无人天台上,一边欣赏花车游行,一边跳了支舞。
“啊……”他故作拖延,弯起嘴角:“可能是胡说的。”
秩序官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指轻轻在贺逐山掌心挠了一下。
“……所以,阿尔文,”贺逐山忽然说,“如果一切都变成程序和数据,一切都变成可编写的代码,一切都被上传,这些最真实的火、雪、乔伊,还有……你,都将不复存在。”
贺逐山很隐晦地低声说,大雪纷纷扬扬。
而秩序官回得很快:“我知道,所以你要去反世界。”
贺逐山一怔。
“我没有不让你去。不过现在——你是在和我解释吗?”
秩序官笑起来,那是一种让人脸热的笑。
“我和你说过吗?我以前养过一只猫。”阿尔文说,“算不上养,唔,顺手投喂吧。”
那是他与仿生人忒弥斯相依为命、被囚/禁在那幢小别墅里发生的事。那时他偶尔会被允许去花园散步,于是一次偶然,撞见一只橘猫盘在树下,瘦棱棱的,皮毛肮脏,浑身是血,似乎活不长了。
“可能和其它猫打架了,”阿尔文说,“不知怎么跑到我那里。我想办法帮它包扎伤口,后来得空就来喂两根香肠。”
“从那天开始,我们不是经常见面,但只要我去,它都守在那里。”
“后来我离开那里。五年后,再回去,猫还守在原地,看到我,还会主动蹭过来要我摸他的头。”
“……你想说什么?”贺逐山问。
“也许……人和猫一样,是会认主的。”
乔伊有些茫然,在秩序官怀里“喵”了一声。那一瞬,阿尔文也微微抬眼,贺逐山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站在漫天的烟火下,只有他一个人。
“我是想说……你认定的事,就是我认定的事。你想做的,我就会替你去做。所以你选择要穿过那扇门,我就会陪你穿过那扇门。哪怕那扇门后是注定的死亡,我也会陪你一起死。”秩序官平静道,又小心思地补上一句:“顺便,也只有我有资格陪你一起死。”
“你不会死的。”贺逐山扭过头。
“我会的,人都会死。”阿尔文轻轻一笑。
“但我也说过……”
我会老,会死,也可能会把你再次遗忘。
但我永远爱你,直至我的灵魂消散。
最后一组烟花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红黄,蓝绿,紫粉,各色焰火将天空晕染得明亮纷呈。
飞雪漫漫,铺天盖地,静静落在两人身上。
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有时,语言是无力的。
阿尔文不再看烟花,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贺逐山,他伸手搭上对方的脸,稍用力,托着下巴使贺逐山扬起头——
一个吻轻柔柔地落下来,就像擦着他们发梢、贴着他们肩膀簌簌落下的雪花。
那吻悠长、缠绵,相互依赖,相互索取,仿佛要纠缠到世界尽头。
贺逐山被吻得浑身发热,不知不觉中被人圈进怀里。乔伊被丢到一边,没人管它——甚至什么反世界,什么达文,那些乱七八糟令人心烦的事,此时都不必去想。
喜爱真是蛮横,强词夺理,就这么不知不觉填满了人的胸腔。
贺逐山陷在被褥、陷在情/欲、陷在令人昏头的温柔与强势里,明明不堪再次索取,却还是一次次主动、热烈地回应对方,将自己藏进对方令人畏惧、又令人渴望的,代表着占有的怀抱里。
最后听见阿尔文咬着他耳朵轻声说:“谢谢你……”
他的爱人吻住他:“烟花和你,我都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6k字一起发啦。
从没想过这篇文会让我拖到21岁……(沉默
还有大概十多万字完结,下本写轻松点
第102章 长夜(10)
新海泉区某高级别墅, 午后,阳光斜斜铺满一室。
忒弥斯“坐”在窗边,不远处,护卫队正在草坪上巡逻。她扭过头, 屋里开着暖风空调, 本杰明伏在桌上调试程序代码——近日来, 这名老人的背影愈发佝偻。
天花板上的全息投影系统闪了闪, 下一秒, 忒弥斯出现在本杰明身后。
她向低温舱看去, 那个女孩依旧躺在那里,好像只是睡着了,十几条数据管利用浮动电极接入她的大脑,八爪鱼一样源源不断抽取她残存的意识活动。
本杰明的目标很简单。
他希望将人类意识完整上传到线上, 变成一份份数据文件, 文件会被放置在意识存储中心,可以下载、传输、修改、更新。而在线下,人们可以自主定制意识“载体”——某种运用仿生人技术制造的仿生身体——根据需要选择自己喜爱的五官, 为自己配备敏感的神经, 或是强劲的四肢。一旦旧“载体”年久失修, 又可以提前将意识上传到云端, 重新下载导入到新“载体”, 继续生活——由此一来,生老病死成为人类历史。
项目已进行到最后阶段:七座数据存储中心——“黑塔”已然建设完毕;首批仿生载体也完成制作, 停放在A.Y.N.区各工厂等待启用;绝大部分市民的意识数据亦完成抽取、建档……但本杰明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人类意识远比他想像中更复杂。
“量化程序”远远不够, 废土箱只是将人类数据化的第一步。数据意识必须具备活性, 不仅仅是记忆信息的堆叠。否则, 它算不上会独立思考的人类, 更像一个存有海量信息的文件夹。
本杰明就被卡在这里。
“为什么呢,忒弥斯?”他总是喃喃。
不管怎样优化程序,他都无法将人类灵魂完美地转移到硬盘里;无论如何,数据只会遵循现有指令,从不诞生自己的意愿——
因为拷贝永远无法创造多样性,忒弥斯想。在开始拷贝的那一瞬间,人就已经死了,就已经被固定下成永恒的标本——
她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知道本杰明不可能成功,却总是对本杰明保持缄默,就像她从不告诉本杰明,水谷苍介已背着他开启了更大的“新世界”计划那样。
她有自己的私心——也许,看着曾经运筹帷幄的统治者被耍得团团转,会满足她内心深处那些复杂的愤怒与怨恨。
但忒弥斯从没有意识到,愤恨,往往出自于不自知的爱。
一天工作结束,本杰明靠坐进轮椅。忒弥斯下达指令,一名仿生人管家便上前来替他盖上毛毯。
“也许我错了吗,忒弥斯?”本杰明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道,“我没有问过任何人的意见,擅自就替他们决定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先生。”忒弥斯说,这是一个太不人工智能的回答。
“意识真的能被上传吗?”
“也许。”
“那为什么我从未成功?”
“可能只是时间未到。”
“忒弥斯,什么是人类?如果这一计划成功,以意识体存在的人类,还是我们以为的人类吗?”
上一篇:我从冥府退休后进了无限游戏
下一篇:反派大佬的雄虫赘婿他只想咸鱼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