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惧(195)

　　其实，这并非不可能。人鱼能轻而易举撕开人类的胸膛，那双可怕的手爪可不是摆设。他能像撕纸一样扯开那些肋骨，从牵扯着内脏的内腔中扯出一包活活跳动的鲜红心脏来。

　　然后，他会把那些内脏给吃掉。他并非没有吃过人，只是觉得人不是非常好吃。

　　此时，野兽感觉到青年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人类的心脏在胸腔里泵着血，小腹随着微微起伏。人鱼感到对方脖颈上连着胸膛的那一根动脉，缓慢跳动着，从轻微震荡的胸口散发出水纹一样的涟漪。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跳动起来，仿佛酥麻麻被人牵引。但这次幅度要大得多，强得多，仿佛每一寸和爱人接触的皮肤都战栗起来，就连人鱼的鱼尾都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不由自主地小幅度起伏起来。

　　他忍不住扭动，也忍不住低声咆哮。克里斯占有了他，早在对方知道之前。

　　可怜的野兽。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爱人——又或者是主人，为什么将他丢在一边，又不睬他？

　　人鱼从胸腔里发出急促的哑声。他听上去像只蹩脚干咳的狗，又好笑，又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一开始，他耍赖。他把头搁在克里斯身体上，下定决心卸掉力度，沉甸甸地倚在对方身上。他试图装可怜，但由于这方面的经验太少，整个表现完全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他很沉。这么大，这么凶悍的野物，一旦决心卖乖起来，完全无效，实在有违他的外表。如果他是只可爱的小狗，那自然是另说。他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用装出来的吃痛声来让自己显得需要柔情的关爱，枕在青年身上不动了，像是真的受了重伤似的。

　　他这么卖力地坚持了一会儿，克里斯还是没有动静。青年好像真的睡死过去，对外界不闻不问，一心在快把自己闷死的鼓囊枕头下寻求不存在的安宁。

　　人鱼终于彻底失去期待。他呲出尖牙，露出一个野兽应该有的样子。克里斯听到他胸口传来低低的咆哮，那声音让他的后背都跟着颤动起来。

　　然后，人鱼又变回了那种可怜的求怜声。他咆哮一会儿，又‘呜呜’低叫一会儿，一下子急促，一下子又显得很低沉。他开始推克里斯，时不时地轻轻搡他，像是想借此让青年睁开眼睛醒过来一样。

　　可惜，装睡的人最难叫醒。克里斯心里五味杂陈，心绪更是理不清楚，于是干脆闭上眼睛自闭自弃，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醒。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一时也找不到解决方案，只好先消极回避。

　　人鱼失望地大嚎了一声。克里斯有点担心他会一气之下咬自己一口，虽然还闭着眼睛装睡，但是还是悄悄把手指缩了起来，以免他吃掉自己剩下的手指。他装作无事发生，一边把手往自己身体下面压，压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

　　人鱼拿他没有办法。狡猾的人类，他很生气。现在，人鱼才体会到这个流传在种族内部的真谛。

　　最后，人鱼走了。克里斯等他走了很久之后，确认对方已经离开，这才把枕头掀开，丢在一边。

　　他从床上坐起来，浅浅活动了一下十分酸痛的后背。之前他都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无论对方怎么推动他，摇晃他，搡弄他，青年都一本正经地躺着不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熟睡’。现在，他则要为他精湛的演技付出一点代价。

　　但是，青年要为自己演技付出的代价，还远远不止这一点。

　　他的同伴催促得越来越急促了。不止拉尔，还有其他人。如果他不快点抉择，其他人就会帮他作出决定。

　　青年发现自己骑虎难下。这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最棘手的一次。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现在，理智却跟情感相互冲突。对于克里斯来说，大部分时候这两者都是一致的。他懂得权衡利弊，也足够理智，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说实话，哪怕他愿意放对方一马，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就像拉尔说得那样，这场寻宝不是游戏。其他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驯服这条人鱼，无论这条人鱼最开始追逐的是谁。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些人也会去试，他们都不会也不能轻易放弃。

　　拉尔说，他如果想要退出，可以退出。如果喜欢这条人鱼，实在喜欢，那也不必亲自去做这些事情。克里斯知道他这句话背后的隐藏意思是什么；如果他不愿意动手，那就在一边看——甚至看也不需要看。他们只需要他不妨碍他们，这就行了。

　　拉尔甚至承诺黄金仍然会有他的一份——不比之前少，但也不会更多了。

　　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如果换了别人，很可能就已经心动了。说到底，克里斯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是一个普通人。贪婪，残忍，野心，这些品格，他同其他人一样都拥有。换了别人，也许会欣然答应这个条件，让他们把人鱼的皮剥下来，就像剥光一只狐狸。

　　为了安抚自己仅存的一点体面，这样的人也许会让出一条道来，默认让其他人动手。狐狸惨叫的时候，他或许会应景地露出不忍心的表情，又或者是侧过头去。

　　毕竟，狐狸只是狐狸。

　　为了金子，人们甚至可以自相残杀，更何况只是一只牲畜。

　　但克里斯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那些挥动的长须。虾子在爬行，青黑色泽湿淋淋的，有很小的，也有很大的。

　　一只长钳在人鱼嘴里徒劳地挣扎，克里斯听到清脆的咬碎声，他看到野兽穿透硬壳的獠牙。那牙齿尖锐，锋利，野兽长了一口这样的牙齿。

　　那些虾会动，有些还长着棕色斑点。小的通常被吃掉，大的被当成玩具。它们被当成漂亮的礼物送给他，青年在枕头上睡眼朦胧，转脸间，闪动的阳光落在他睫毛懒懒眨动的间隙。

　　青色的虾在他的枕头上试探，那些长须挥舞着，身上湿淋淋的色泽在船上的阳光下，显得闪亮又动人。他还没睡醒，但已经能隐约朦胧感觉到虾在他的肩头爬行。

　　人鱼把那些虾子富有攻击力的长钳给拧了下来，以免它们夹到克里斯的耳朵。那些新鲜又可口的小零食十分合他的意，于是人鱼也觉得克里斯可以用它们来开开胃口，当做一份美味的早餐吃。

　　青年懒懒地在枕头上动了一下肩膀。他微闭着眼睛，能感觉到阳光的闪烁，一起随着船身，在海水上摇晃。

　　那些虾确实很新鲜。克里斯接受了一些，把它们生着吃下去了。他现在仿佛又回忆起咬碎虾壳时的感觉。它在自己的牙齿间被咬开，被咀嚼，然后吞咽下去。人鱼热切地看着他，好像他进食就是一种让他快乐的事情。伴侣的喉管起伏就是一次高潮，等到克里斯吞下去的时候，他的快乐便会达到一个小小的顶峰。

　　他有时候会不断地给克里斯喂食，鱼，虾，贝壳，甚至是海鸟。人鱼什么都能捕到。但他经常捕的是什么，还得取决于青年不断变化的口味。

　　他是只会衔鱼回来的狐狸。对他的猎物，克里斯总是很挑剔。野兽想尽方法来满足自己挑剔的伴侣，并从中获得了一种乐趣。无论是在食物上，还是在别的事情上。

　　对于他的这种热切，克里斯接受一些，也忽视一些。他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贯都很残忍，就是这种残忍让他的爱情显得格外让人着迷。被他爱或者不爱，也许都会是一场不幸。

　　“我会考虑的。”克里斯最后说。

　　“我会好好想想的。我只需要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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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马上就要到决裂环节了

　　你们猜克里斯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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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还记得亚尔林和红尾吗，其实他们的话，不管谁捕猎到食物，第一口都是猎手先吃，有点属于那种部落原则。但是后来为了讨好亚尔林，大家都纷纷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被讨好的对象则是完全一口都不想吃

　　然后阿格斯的话，其实不管是人鱼还是塞壬也还是遵循这种原则，只不过同样的大家为了讨好他纷纷都放弃了————所以说人鱼的这种规矩到底怎么回事，太有弹性了

　　基本上后来就属于，如果伴侣想抢自己的吃的，有的人鱼会很暴躁，但是还是只能被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