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选择实话道:“想你。”
路庭得寸进尺地问:“想我什么?”
“想如果是你。”岑归在灯下看人,侧面投来的壁灯将路庭的深邃轮廓描摹无遗,他能清除看见经由这人轮廓分割出的明暗光影,“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我好像都会满足。”
“……”
这个答案说要没有出乎意料,就一定是不可能的。
路庭本来也只是打算乘胜追击,想要哄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多说两句好听的,还有点像在单方面开“情话辅助训练班”,暗搓搓预备帮人推进一点情话水平。
然而,万万没想到,有人已经不露声色自行升级,还能不读条的放大招,随便一讲,直接戳人心口,将他完美击中。
路庭决定与人有来有往。
他喉间先压抑不住地又笑一声,才说:“那你想不想要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岑归问:“想怎么给我平白定个罪?”
“……”路庭一秒肃容,“我是这样的人吗?”
岑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嘴角仿佛也浅浅向上翘了一下。
路庭神色随即又柔软,他拉下对方还扣在自己后脑的手,与它十指相扣,再轻声说:“我的思维也跑偏了一小会,因为看着你,就不自觉地会去想,在我们还没有遇见的时候,在那段想想肯定就挺长的过去时间里,你会是什么样?然后我就开始设想没有相遇时的你。”
岑归没想到路庭会考虑这个,他微微一顿。
“以前的我有什么好想的?”他说。
而路庭理直气壮回:“以前的你也是你,我想要了解熟悉你的全部,难道不是很正常?”
岑归对自己的过去只有“乏味”和“单调”这两个形容,他不觉得那段时光有什么好被追忆……也不太觉得路庭会喜欢更早阶段的自己。
“你可能会失望。”他半晌后又说。
路庭就亲他一下:“我又没有见过,你怎么提前替我预言失望?”
岑归便觉得这话哪里听着有点怪怪的,他很快抓住其中逻辑矛盾,用近乎无奈的视线一瞥仿若认真考虑这事的人。
他用小腿轻轻踢了人一脚。
“清醒一点。”岑归道,“你要是在现在又见到了过去的我,我想你应该哭。”
路庭黏糊糊地说:“可我觉得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岑归说:“我怕我不喜欢你。”
想要把一个情感一度干涸麻痹的人重新唤醒,像不厌其烦地去捂一块石头,去融化一块坚冰。
这个过程是极其麻烦,需要消磨许许多多的耐心的。
岑归自认他已经算有耐心的人,他或许会去认真经历这个过程的第一遍,可他多半不会想要再来第二遍。
他不说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
他只说,我怕我不喜欢你。
可路庭永远无谓又无畏,他只是拿自己的额头又与岑归贴近,在极近距离下注视岑归起雾的眼睛和灰色虹膜。
他带着笑说:“别担心,我肯定还会再喜欢你。”
岑归听见自己在良久后说:“好。”
这本该只是情之所至,情侣间随意开的玩笑,是没有凭依的假设,性质与“夫妻俩睡前想象倘若中了五百万该怎么分”相同。
然而路庭是在认真许诺,岑归猜自己也把承诺当了真。
听见路庭作出承诺的时候,岑归心口忽然疾跳,又仿佛不只是在心动。
那好像冥冥之中的一股预感,它敲在他心头,却又之后兀自静默,不告诉他,警钟是为何而敲。
第二天清早,那可能是五点多,又可能还不到五点。
头天晚上窗帘被随手合上时拉得不算严,在靠近左侧的边角留着一条缝隙,正好能窥见落地窗外的休息区景色。
外面天都还是暗淡的。
这个休息区的季节被设置在了春秋季,昼夜等长,天不太亮,说明时间尚早。
岑归却毫无征兆地苏醒了。
他本不该这么早醒的。
他身旁有另一道平稳和缓的呼吸声,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有个人睡没睡相,像揽着一个等身抱枕似的将他由上自下地箍住了,他昨晚睡觉都是越睡越热,梦里恍然有种被一条热情八爪鱼缠上的诡异感。
今日醒来便发现“八爪鱼”没有,只长了四肢的缠人怪倒是有一个。
路庭都还在睡觉。
就客观条件来说,是对方的精力要比他好,路庭总有一副精力使不完的相。
那么,是什么把自己唤醒了,让自己这个天都还昏沉的早上,比对方更早的醒了呢?
岑归悄无声息地起身。
路庭是将他拥抱很紧,可太紧又好像不是抓住他的正确方式。
岑归离开路庭给他营造的小小的,只能供他容留片刻的温暖空间。
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眼前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弹窗,它像一个悬浮气泡那样漂浮在人眼前,初醒时第一眼扫过去,会恍然以为在做梦,是视野模糊不清时把什么别的东西看做了弹窗状的虚影。
然而,当自己已然起身,弹窗却依然存在,岑归便知道那是真的。
弹窗里浮动着一行红字,来自系统。
以“分区数据动乱,高级执行官人手不足”为由,系统给所有在序位内的执行官都传达了紧急调令,通知他们全部返回主控中心。
——一个不落。
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响客房的门,岑归拉开门,看见自己有一段时日不见的同僚站在门外。
执行官Delta好像也没想到会开门看见一个不戴风镜的岑归,他隔着自己的面具盯着岑归的脸,以高级执行官的情绪寡淡程度,他已尽量鲜明地愕然了两秒,甚至像花了点时间来确认眼前这是谁。
“Alpha?”前同事尝试性地叫了代号。
岑归面无表情,他和路庭,甚至跟白一森舒藏他们在一块时所拥有的情绪仿佛都被抽取一空,让他仅一眨眼,便又恢复了那个富有距离感,冷漠难亲的首席执行官。
他没回答同事的询问,只冷淡一颔首。
Delta松了口气,打消了自己是不是认错人的顾虑,抬手朝前,掌心里托着一副深色的,一看就出自系统的风镜。
“系统紧急调令。”他说,“你已经看见了吧?我收到传讯让我来接你,顺便归还你的个人物品。”
岑归垂眼注视那副风镜,它和他后来在游戏场里戴的很像,又意义截然不同。
接过风镜的刹那,身后还陷在昏暗的屋子里隐约传出窸窣响动,Delta警觉朝里探看,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腰间。
岑归却上前一步,拦在了门口。
他想要回头又没有回,只盯着前同事说:“做什么?”
风镜被岑归扣回到了脸上,他平静道:“不是说紧急调令,你怎么还在磨蹭。”
Delta不觉得自己在磨蹭,然而他们到底是以岑归为首席很久,当听到对方这种不带感情的命令语气——还隐隐夹带了点谴责意味。
他一听,就跟听到系统给自己发绩效减分的通知差不多。
“Alpha的房间里是还有东西么?”这念头仅浅浅在排位第四的执行官脑子里一转,他看岑归毫无留恋地踏出房门,又觉得这事应当不重要。
因为首席本人看起来都漠不关心。
出于尊重和一点基本同事情谊,被派来送装备的同僚还问:“你没有要收的行李?”
岑归说:“都不重要。”
他一次都没回头,也再没有往后侧目,只在合上房门时动作很轻,把路庭和其他温暖的东西都关在了后面。
然后他说:“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核心就是:让大家心情坐过山车
第156章 强制清洗 “他不会放弃我”
再度回到系统的数据管理区, 进入仅有高级执行官能够通行的区域,对岑归来说竟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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