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庭将他的风镜摘了下来,勾挂在对方的指节上。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路庭稍微更改了一下位置,他的嘴唇向上移,又足够轻柔呵护地亲了一下岑归薄薄的眼皮。
岑归在被亲到眼睛时条件反射闭上眼,他单手撑在摩天轮座椅的软垫:“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戴风镜?”路庭说,“以前我可以理解为是职业习惯,感觉你的‘前同事们’就没一个不挡脸的,可后来我发现,你好像是习惯性回避露脸,连镜子也不怎么爱看。”
“……”
此时的轿厢已经出现了轻微重心偏移,因为路庭离岑归已更近,吊着轿厢的链条出现小幅度摇晃。
岑归答非所问:“……你要不要往后退一点,我感觉我这边像太重了。”
“胡说。”路庭一口否定,“你男朋友体重那么标准,不可能这边多一个我就超重。”
路庭还又说:“常规状态下的摩天轮可能有点勉强,可我们现在是它特别招待的游客,‘情侣游客因在顶点亲吻时贴贴而使轿厢倾斜垮塌了’——你听听这像话吗?配得上是用奖品劵换来的待遇吗?多损害咱们摩天轮的口碑啊。”
岑归就也不知道路庭最后这个“咱们”,是在跟谁“咱们”。
然而比较离奇的是,路庭才刚噼里啪啦地这么说完,最后还附上了自动编纂的“景区事故新闻”,窗外,就忽然传来转轴拧动的额外“嘎吱”两声。
紧接着,两人方才还略有倾斜痕迹的轿厢就一秒回正了。
岑归:“……”这里的摩天轮还真会实时听取意见,自动给自己校准的吗?
“看看人家这个服务意识。”路庭赞叹,“才说完,立马加固平衡,把服务短板调整到位了。”
岑归看人一眼,感觉他男朋友的这份沟通技能,就已经上升到了是人是鬼是个玩意都能唠两句的玄幻水平。
路庭却还没忘之前未尽的话题。
体温与气息很快再度一并将岑归包裹,路庭这次还轻柔蹭了一下他耳侧。
“好了。”路庭说,“小问题解决了,现在可以继续告诉我,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岑归已经回避了一次,他确实也没有了再回避第二次的借口。
他在路庭的安静注视里沉默片刻,忽然略微向下低了下头,
他的额头就轻靠在了路庭下颌,呼吸缓缓打过路庭敞开领口下的侧颈。
“我可能……”岑归话音微微一停,“只是不太想面对我自己。”
“为什么?”路庭已经松开之前无端扣着人腿的手,他改为在离地仍有近百米高的摩天轮上给人一个拥抱。
岑归能感到路庭的手是环过了自己身体两侧,那是个非常踏实的,像是在守护什么一样的拥抱姿势。
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但他就是不想。
“你那么好。”路庭声音和拥抱一样安定有力,“谁会不愿意面对你?”
路庭还言之凿凿:“我觉得不愿意面对你,不想靠近你的都是傻瓜。”
“……”岑归就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他说,“你是不是在连我一起骂?”
没料到有人却承认了。
路庭这会儿倒是毫无”求生欲“,他相当坦然地说:“是。”
岑归:“……”
都还来不及发表意见,岑归又被人从后温和地按了一下脑袋,有人的手指作乱似的揉乱他头发。
路庭说:“觉得自己无法被正视的你也算傻瓜。”
岑归很少有这样被人当面直言说“傻”的机会,可奇异的,他这么听完,却并不觉得有多被冒犯。
路庭的遣词用句或许不那么礼貌,但仔细一听,对方又每一个字音都是在想要维护他。
——其实是一种不加遮掩地偏袒。
所以他能够接受这句傻。
只是在又片刻后,已经结束“摩天轮顶点之吻”的两人终于有空又看一看窗外风景,他们看着已经转过了顶点的摩天轮正朝下方一点点转下去。
岑归忽然说:“你刚刚那句,算不算也骂了你自己?”
路庭警觉:“我自己?”
短暂掉线的“求生欲”这时已完美上线,路庭一听这语气就觉不对,他迅速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行为。
而在他堪堪从回忆里翻出一个疑似关联缘由前,不太爱卖关子的前执行官已经先行公布了答案。
岑归用不戴风镜的眼睛注视路庭,他瞳孔周围的那一圈蓝杯长久凝望时,会有种变幻万千的流光溢彩感。
……但是那双漂亮眼睛里正传递的情绪,就不那么柔软绮丽了。
前执行官说:“我携带着系统调令去搜捕你,准备把你带去惩罚中心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不想面对我来着?”
“……”路庭说,“宝贝,这种情况和其他情况,它们能一样吗,不该被算作特例吗?”
宝贝客观地说:“听完我自报家门,主动展示了身份后,你当时看起来真的很不满意。”
路庭:“……”
岑归不期然又想起了眼前人之前应付白一森的话,他当时没对路庭的满嘴跑火车做出评论,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现在顺着这事,把之前的那番对话也单拎出来复读:“‘被一个特别有意思,也还挺可爱,一看就觉得还蛮有亲切感的执行官铐走了‘?”
路庭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晚了,他坚定道:“我跟小白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嗯。”岑归听进去了地一点头,“然后你和真心觉得有意思,可爱,蛮有亲切感的执行官动手了。”
路庭尝试为自己辩驳:“……可是这位亲爱的前执行官,你当时动手揍我,也一点都没留手,对不对?”
前执行官先生说:“我是在执行公务。”
路庭给的大约便不是岑归想听的回答——尽管他自己可能也说不好想要哪一种回答。
路庭替自己辩驳得不太成功,两人那一场雪地里的架是半动了真格在打,他还毫不留情把人往厚厚的积雪层里一掼,扣押上去限制人的行动能力时,姿态还比较……嘲讽人。
然而当时连嘲带讽地跟人动手,谁能想到,以后这真会变成自己的对象呢?
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缘分,它难以捉摸,又妙不可言。
“我错了。”路庭思来想去,他干脆放弃挣扎,选择跨越时间空间地跟人道了一个歉。
岑归旧事重提,他其实未必在真的生气,只是最近。在被路庭戏谑调侃过许多回后,他好像渐渐就也学会了“逗人”这项技能,会冷不防在恰当的时机将“往期黑历史”翻出来,然后看一直以来在他面前都比较游刃有余的男人吃瘪。
……不过逗人归逗人,换对方认认真真为当初道歉,岑归又隐约觉得这有点过。
“你不……”不用这么认真,我不是真的在生气——岑归预备解释的话才吐出开头两个字。
那厢,路庭经过了一番头脑风暴,他同时开口,在岑归的话音前说:“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并不完全抵触你。”
路庭没留意自己的话跟岑归的重叠在了一块,他继续说:“你知道当我们一起栽在雪地里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岑归索性就放弃了自己本来的话,转而问:“什么?”
路庭却是先笑了一下,没有直接答这个问题,反而环在岑归背后的手臂滑下来一条,握住了岑归放在身侧的手。
“当时说出去,很容易从当时的你那里挨更多揍。”路庭说,“因为我在想——如果是我先栽进积雪堆,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坑,再把你放进去,你应该还没法将那个坑完全填满,因为你看起来就比我要小上一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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