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抗低温和抗高温能力都在上升,军部希望您提供长时间封闭的方法。”项目负责人说着,看了一眼捕获仓窗口的数据显示,“-459.67℉,距离下轮极限生态环境轮换还有12分钟。它们会在12分钟后苏醒。”
律若没对负责人的话做任何回复。
律若站在封闭捕获仓前,光滑的玻璃投出他的身影,面容线条晕着光。几个异种样本悬浮在贴近他的玻璃壁上,一直静止不动。他观察了一会出于休眠状态的异种样本,伸手去调出异种样本更多的数据。
在他的指尖点到光框的瞬间,黏贴在玻璃内侧的异初卵本肉质粘膜猛地张开。
耳膜听不到的次声波骤然释放,靠近密封捕获仓的研究员惊叫一声,捕获仓信息窗上的监测数据曲线顿时距离跳动了起来。
“4.7Hz。”
“5.2Hz。”
“一级共振。”
一连串急促的紧急警报声中,异种初卵狰狞的、冰冷的金属尾针暴戾地撞击在玻璃壁上,速度之快,溶液中甚至只留下一道道极细的水纹。尾针撞击在玻璃上,声音急如骤雨。密封捕获仓顶红灯大作,红光与警报声充斥满空间。
律若的银发垂在肩头。
他敲击光键。
二级高温生态。切换。
一级CRISPR-振幅,切换。
……
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输入,捕获仓内的溶液被即刻排空,白色的冷雾冲入,又立刻析出,新的淡蓝溶液再次压入。爆发出攻击性的异种初卵粘贴在玻璃内侧的“吸盘”向里收缩,长长的尾针垂落。
它们就像一朵朵被冻僵的“海葵”一样,掉到捕获仓底层。
“怎么回事?”负责人骇然不已,“距离脱离休眠不是还有12分钟吗?”
“进化……它们已经完成了一次进化!”研究员压低声说道,他们脸上的神情即惊恐又震撼,望向捕获仓内的异种初卵,就仿佛在看什么邪恶和神圣相融一体的产物,体现在异种初卵身上的,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生命密码。
脱离母巢,长途运输,这些狰狞的生物,竟然还能在不断轮换的恶劣环境中完成第一次进化。
在人类的认知范围,只有病毒能够在微观领域做到类似的事。
但异种的适应性和进化速度,比病毒更快,更强。
“只是初卵就有这么高的攻击性,多高级的生命形式啊。”在一旁观看的财团代表和科学顾问连连赞。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相比财团代表和政方科学顾问的喜形于色,负责基础研究工作的研究员们在经历刚刚的一幕后,只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异种的生命活性和进化速度太超出意料了,它们的生命形式太过高级,而联盟的科学对它们的了解太少、
未知即危险。
不安弥漫在研究员们心底,却没有人敢说开口。
显而易见,财团和议院都将突破进化枷锁的希望放在异种初卵上,而公众也正期待着新一轮进化的到来。人类首次捕获异种母巢样本的消息,早已经被营造成了“人类反攻的先锋号”。
谁也不想在这个关头当那个“背调之人”。
自去年底起,联盟内部不同部门,不同项目的工作人员,总有面孔无声无息地消息。一开始是没有任何异样的岗位调动,但调离之后,前岗位的同事就很难联系上他们了。这些悄无声息“调离”的人员,经常没有任何工作纰漏,也没有得罪任何上司,因此一开始他们的调动没有引起注意。
但后来,消息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大家才恍然发现,被“调离”的人,多多少少都对联盟的一些政策,比如战时管制令,全数控天幕系统有意见。
其中部分,在早几年,还在星网上有过同情自由军的言论。
一个猜测随之流传:他们是被认定具有“反联盟”倾向,具有“潜在危险”,所以才被调离出政府部门的、
可问题是,被“调离”的人里,有一些人向来谨言慎行,很少公开流露自己的思想倾向。
谁也不知道秘密部门是怎么判定的。
大家只能猜测,在联盟的不同部门里,都有议院安排的“观察员”。他们隐匿在正常的工作生活中,结合全数控系统监视联盟公民,一旦有人私底下说了反对联盟的话语,购买了危险书目,立刻会被这些观察员秘密上报。
在异种生物研究中心,自从两名私底下讨论过这件事的人,被调离后,“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就成了大家的口头禅。
——他们可不想某天接到一封“带薪休假”的邮件。
“它们有很高的进攻性和伪装性。”律若道。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形清瘦,无影灯自高处打在他的白大褂上,大褂白得像团蒙蒙的天光。
“律部长只需要分析它们的进化因子就够了,”兰德议员面带微笑,“外太空安全部会负责它们的警卫工作。”
“记得提高机密等级。”参观完异种样本的财团代表补充。
“您放心,外太空安全部已经在样本登陆时,进行过全方面的保密行动。所有参与人员,都接受过保密培训,异种样本经由全封闭押运,除已定的联合项目外,任何想要针对异种的研究,都需要提请高等会议,进行多方洽谈。”兰德议员和财团代表们解释,“太空安全部保证,不会有任何异种样本未经程序,外流到单方团体手中。”
“我们认为,已定联合研究项目人员组成不尽合理,你们生命学派的科研人员占比太多。”
不同集团的代表和兰德议员一起离开了。
参与联合研究项目的研究员分散到不同的位置,开始各自的工作。
………………
表面上,科研人员的工作和以往参加的任何一个项目没什么两样,提取样本,分析组织,萃取分离液,进行不同的生化实验。
但实际上,除高级负责人外和身份特殊的律部长外,所有科研人员的人身自由都受到严格的限制。一旦离开实验室,所有行程,都在管控之下。
一位研究员完成一项萃取操作后,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监护下,前往洗手间。
经过转弯时,研究员只觉后脖一痛。
他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倒在地上,无声地抽搐着。负责监控他的士兵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研究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和士兵一起向前走。
忽然,他们一起停下脚步,将头扭向一个方向。
——那里是律部长去的独立消毒室。
…………………………
独立消毒室。
律若脱下防护服,防护服密不透风,限于材料,降温功能有限,律若的银发一缕一缕沾在冷白的肌肤上。他的银发留得很长了,平时穿防护服的时候,已经需要将它先盘起来,他却好像没有要剪短一点的意思。
温水自动洒落。
几分钟后。
青年自更衣室走出。
他刚洗完澡,发丝还在滴水,没直接穿外套,只一件长尖角领的白衬衫,黑长裤。他好像不会自己吹头发,站在风口下,等气流吹干头发,微微低着眼,薄薄的唇和眼皮,带几分湿润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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