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奇怪,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不会给自己留后招?
殷长夏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或许还有几分落寞。
纪今棠的事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如今则更想全力以赴,不愿意再留下那些后悔和苦涩。
殷长夏:“所以,你想和我对赌吗?”
宗昙表情沉冷,浑身都如同无法被融化的冰棱。
看来殷长夏是来真的了。
“输了就会一无所有,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宗昙眯起眼,仿佛猫儿戏谑着老鼠一样,“你不害怕?”
游戏、朋友、未来、阳寿,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这便是支配。
殷长夏:“当然怕。”
宗昙:“……”
他分明知道那句话的重量,却还是以此为交换,向他提出了赌约?
宗昙:“你应该明白,我就算回来,那些隔阂也不会减少。”
“你想说这是无用功?”
殷长夏那始终凝固的表情,终于笑了出来,“这种事情不是要看当事人吗?只要我不觉得那是无用的,就值得一做。”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冲淡了刚才过于凝重的气氛。
郑玄海鼻头发酸,从没有一刻和殷长夏如此感同身受。
挚友的死亡他也遇到过,直至现在,那都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焦兴凯。
他始终铭记着这个名字,犹如刀刻般记在心头。
郑玄海对造成一切悲剧的元凶——李蛹、秦封、陆子珩,都无法释怀。
更深层次……是看不上自己。
殷长夏的心情绝不好受。
或许还会是痛苦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朝前跨了一步。
郑玄海长叹了一口气,眼瞳已有雾光,又被他给狠狠憋了回去。他侧过了脸,下巴满是胡茬,显得几分颓废。
算计的殷长夏,并不会让他付出真心;
而鲁莽的殷长夏,反倒会让他安心,交付出所有。
正因为这样的殷长夏让他知道——在掌控力量的同时,始终拥有底线和人性。
宗昙嗤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他没有理由再拒绝下去。
这一次,他也绝不会退让。
青葱的竹林已经全部干涸,上面生出了黑色斑点,隐匿在漫漫寒夜之中。
冻月浮动在浓云之中,若隐若现的月光也照在两人的身上。
周迎牵着阴阳绳,把许娇带了过来。
“长夏……”
他远远朝着两人望去,宗昙的身体如快要碎掉的青玉瓶,上面裂痕无数。可即便是充满了残缺,也夺人心魂,无法挪开眼。
刚喊出那个名字,周迎便把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赌注得改一改。”
宗昙目光深邃,如猎物一般紧盯着他,“我不需要支配,只要你把这根鬼骨还给我。”
殷长夏:“好。”
宗昙:“……”
回答得这么干脆?
见他如此‘舍得’,反倒让宗昙内心被什么给噎住,有些隐隐不爽。
然而他很快便略过了那份细微的感情,只要拿回鬼骨,自己就不用束缚在殷长夏的身边。
宗昙勾起唇角:“我不喜欢不对等的赌注。追加筹码,我输了的话,不仅跟你回去,还告诉你凶棺是什么。”
他主动追加筹码,明知道自己会吃亏,也要两边对等。
同享危机,全力以赴,才会让这次的赌约有意义。
殷长夏原以为宗昙不会答应,毕竟那么深的伤害,不是一日能抚平的。他想过宗昙会恼怒,亦或在游戏内核空间的束缚消失之后,便会就此离开。
可宗昙回应了他的期待。
正正堂堂。
周迎忽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知道宗昙的身份,但对方的行为做派,和他截然相反。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受,就好似他要被彻底赶出殷长夏的‘过去’,不仅是美好的回忆,连他所留给殷长夏的阴影也快不复存在了。
他无法在殷长夏的心里,留下哪怕半点的痕迹。
这是周迎最恐惧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只因为嫉妒,便觉得如果得不到,那染上他所给予的阴影也好。
抱着这种扭曲的想法,让他们三个沦落到这般田地,也真是讽刺。
“就赌——”
“身体/身体。”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出了这句话。
郑玄海觉得老脸发红,这两人的脑回路怎么一模一样?
赌什么身体!
这么暧昧,听着就像是在做黄色交易一样!
唯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殷长夏曾经答应过宗昙,会为他找到一具契合的身体,现在这具纵然能用,但很快便会崩坏。既然李蛹懂得养尸之法,他便得找到李蛹,从他那边套出‘傀身’的制作办法。
谁先找到李蛹,逼问出方法,就算赢下赌局。
身体对于宗昙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那是选择的岔路口。
选定这件事情作为赌约,殷长夏是要把宗昙从‘过去’拉拽出来,这或许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宗昙:“你还真是蛮横不讲理啊。”
殷长夏:“这可是五十步笑百步?没有好老师怎么会有好学生呢。”
周迎:“……”
他有些难以忍耐,只觉得在这里多待一秒都倍感煎熬。不仅是因为自己那份隐秘的喜欢,被纪今棠给赤裸裸的点了出来,更是因为他的这份喜欢处处透着卑劣。
越喜欢一分,他的卑劣便越展露一分。
周迎强忍着,内心酸涩至极,堆积于内心的感情快要到达极限。
大宅内开始出现响动声,熹微的月光再度被浮云隐藏,枯竹上的宿露滑入凹陷的水洼之中,庭院内悬挂着薄如蝉翼的黑纱,飘拂间将整栋宅子映得阴森。
怀内的人皮画卷颤抖得厉害,殷长夏拧紧了眉头,立即将专注力放到了那边。
“郑玄海,过去看看。”
郑玄海点了点头,屏息凝神,身体小心的紧贴着墙壁,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郑玄海踏到门槛过后,一堆如梦如幻的烟雾从许府大厅的房间涌出,像是被撑开的棉花糖。
片刻之后,只听郑玄海厉声道:“谁?给我滚出来!”
看来里面有人!
宗昙已经率先进去,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对劲。
殷长夏也想跟进去,便被周迎所拦住:“长夏,你还在发烧,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做不好吗?”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爆发?
殷长夏:“当然不好。”
周迎有些难堪:“还有刚才的赌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如此轻率就……”
殷长夏突然有些想念唐启泽了。
如果是他在这里,一定不会说出‘轻率’这种话。
不过他已经拿到阴玉,在找到手艺人之后,就能让他做成人皮灯笼了。
等回到家园,便能唤醒唐启泽。
“你竟然觉得那是轻率?”纪今棠刚出事,殷长夏并不想给周迎好脸色看,“我们果然不能成为一路人。”
他不想理会周迎,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只想拿到周迎手里的阴阳绳。
也许是纪今棠刚刚才在他的面前彻底变成了游戏内核,周迎的神经变得纤弱,索性破罐子破摔。
在殷长夏即将拿到阴阳绳之前,周迎换了只手,很快便将左手的阴阳绳高举到了右手。
周迎并不想给他。
殷长夏声音愈冷:“你什么意思?”
周迎目光复杂:“你的狂化值已经有49%了,又在载物对接之中,再这么下去……你会成为下一个游戏内核。”
他看到殷长夏如此发疯的一面,便觉得他会重走纪今棠的老路。
周迎实在太过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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