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用。”医生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他拍拍新神父的肩膀,但是他很快发现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也许是因为这次来的神父看起来像个小伙子。
“约瑟神父……嗯,有些事情要麻烦你。不要让他的伤口碰到水,哦,不用担心。他的情况并没有很糟糕。”医生提着他的皮箱和神父一道走出去。
“感谢你,伯恩先生。我会留意的。”约瑟诚恳地向医生道谢,他亲自送医生到了门外,并且给予祝福:“上帝会赞扬你的善行,先生。”
“谢谢你,神父。”医生戴上了他的帽子,他临走之前并没有忘记告诉金发神父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也许需要一些时间,我的意思是……”医生矫正帽子,“他看起来并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不过这应该是暂时的,希望很快就会好转。”
约瑟并没有预料到他在抵达维托亚小镇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难题。他送走了医生之后,回到了他的小房间里。
金发神父一推开门,他的老朋友往这里扑了过来。
“噢,皮埃丝!”约瑟发出了惊呼,他弯下腰把这条金毛犬抱起来,抬起头的时候,他发现那双黑色眼睛正看着自己。
黑发青年沉默地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干净的绒毛毯子。晨晖从窗口透了进来,他胸前的十字架闪着耀眼的金光。他已经换上了整洁的衣裳,受伤的额头用绷带围了几圈,苍白的面色使他看起来很虚弱。
“先生。”金发神父放下了他的老朋友,他正在思考要怎么称呼这位年轻英俊的青年。皮埃丝快速地钻到了主人的身后,这懒洋洋的老家伙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
“你好,先生。哦,我是约瑟.凯瑟夫,先生。是个神父,这里是维托亚的教堂。”约瑟并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在参加神职测验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语无伦次,或许还更加糟糕。但很庆幸的是,上帝还是愿意接纳他成为服侍祂的奴仆。
黑发青年看着眼前的传教士,然后把目光移到其他地方——在神父的身后。
“那是……”他的声音十分清脆,适合在教堂里朗读圣经。“……是科比么?”
“科比?”约瑟回过头去看他的老朋友,皮埃丝趴在地上,它看起来并不愿意和那位青年打交道。
“不、并不是,先生,它是皮埃丝。”约瑟用脚尖去轻轻踢了皮埃丝,但是他的老朋友并不愿意合作,它把头给扭了过去。
“抱歉。”金发神父有些涩然地微笑,“它平常不会这样。”
黑发青年并没有怪罪亲切的神职人员,他并不多话,但是也没有充满敌意。金发神父诚实地告诉他那场祸事,他愿意帮忙青年联络他的亲人,或者是作出赔偿——但是不管是谁,都不会向诚恳的神父索要金钱的。
“……亲人?”黑发青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约瑟并没有忘记医生的交代,他现在对这可怜的青年满怀同情和愧疚。
“这并不是个问题,先生。”神父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他执起青年的手,赤诚地说:“请留在这里,这是我应尽的责任,请让我帮助你,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
黑发青年并没有答应,但是他也没有拒绝。约瑟让他躺了回去,为他拉上毯子,“你需要休息,但是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父母为你取的名字,先生。”
青年看起来非常疲惫,他的脑袋一沾上枕头,就闭上了眼。
金发神父握着他的手一会儿,为他做了祈祷,才小心地离开房间。在关上房门的同时,神父摇头呢喃着“上帝,可怜的人”。
金发神父张了张手,他从来没有握过如此冰冷的掌心,就像是毫无温度的雕塑品。
◆◇◆
约瑟.凯瑟夫清楚地理解到自己遇上了一个艰难的任务。
那位可怜的青年——在奇迹复生之后,他几乎遗忘了一切。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记得他的名字。
“艾维斯摩尔……艾尔,或许是。”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令金发神父有些摸不着头脑。
艾维斯摩尔的伤好的很快,约莫两天他就拆了绷带,而且复原的很好。老诊所里的医生啧啧称奇,他的鼻梁上挂着圆眼镜,在察看了青年的伤势之后,他向一旁的神父惊讶地说:“这简直是神迹。”
噢,他的心跳还曾经停止过。神父几乎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只是要表示他非常高兴,但是那很有限,因为艾维斯摩尔依旧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几乎想不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需要时间,艾尔。”约瑟为青年系好披风,他就像个爱操心的保姆。“上帝能帮助你的,我会和你一起祷告。上帝会回应你的乞求。”
黑发青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头。他稍微仰起下巴,好让神父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他的动作自然,似乎很习惯别人为他这么做。
“好的,约瑟。”他对爱唠叨的神父露出微笑。
金发神父必须承认,眼前这个青年,是个漂亮的绅士。他就算穿着教会的亚麻衣服,看起来依旧体面合适。但是他看起来非常苍白,而且虚弱——这是肯定的,夏天的阳光能轻易地灼伤他的皮肤。
这是神父的疏失,这让他更加愧疚。
约瑟曾经把艾维斯摩尔一个人留在教堂后方的玫瑰院子,事实上是黑发青年想待在那里。青年抚摸着艳红的玫瑰花瓣,在阳光下仰着头,乌黑的发丝似乎闪着炫目的光芒。
晚餐的时候,当约瑟把面包递给对面的青年时,他看见了那袖子下不小心露出的手腕。
“让我看看!艾尔。”金发神父扔下了汤勺,他走到青年的面前,拉过他的手。
约瑟轻轻地把他的袖子卷了起来,他倒抽了一口气。
“上帝……”金发神父又一次呼唤他的父,他无法想象,青年的手就算是被火灼伤一样,简直可以用“严重”来形容。
黑发青年抽回了手,他并不愿意去看医生,他甚至曾经推开医生的听诊器。
约瑟在旁边说服着他,到后来,这温和的神父拔尖了声音,但是他依旧无法抵挡艾维斯摩尔的顽固。
“只是搽药。”约瑟对他说,他握住青年的两手,他几乎不忍再低头去看。“我保证,艾维斯摩尔,请相信我。”
“不要怀疑一个神父的话,伯恩医生只是替你搽些药。”
黑发青年沉默地看了金发神父一阵子,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轻轻地拉回袖子,走回了房间。
这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金发神父得到了一个惨痛的教训,他拒绝让艾维斯摩尔在阳光下露出手臂,更不会让他一整天待在玫瑰院子。
维托亚是个小地方,任何消息都传播得非常迅速。
在之前,人们都在谈论年轻的约瑟神父,一个英俊的金发传教士,他们在私下这么称呼他。但是现在他们更乐于谈论另一件事——艾维斯摩尔,那拥有黑发黑眼的绅士,像是贵族一样优雅的男子。
这是维托亚小镇的淑女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她们并不常见到这位沉默的青年,只有在礼拜日的时候,她们会看见他。黑发青年会搬神父的忙,他有时候会打扫教堂,或者是擦拭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户。
镇民时常向约瑟神父打探这位青年的底细,但是那并没有什么用处。
在弥撒结束的时候,约瑟目送着最后一个人离开教堂。他合上圣经的时候,才注意到最后座的黑发青年。
艾维斯摩尔坐在那里,他的两手合握着,也许是在做祷告。他黑色的睫毛垂下,胸前的金色十字架泛着微光,神情宁静平和。
也许他的身后会长出一双美丽的翅膀。神父在注视着他的时候,在心里说道。
“你应该多吃一些。”
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事实上,这令约瑟感到愉快。除了在修道院时的生活,过去的许多时间里,陪伴他用餐的只有餐桌下趴着的老家伙皮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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