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完全地消散,他的手指一直和那宽大的手掌紧扣著。亲王在危急的时候献出了一切,他让自己的血液几乎流尽,他的胸口同样地淌出鲜血。他守著青年,直到他怀中的躯体停止了消散,接著用最後仅剩的力气将青年安放入那宽大的棺木之中。
亲王跟著一块儿卧入棺木之中,他小心地亲吻著青年的手背和额头,轻轻地揽著青年的肩,凝视著他,然後慢慢地闭上眼,与他一块儿进入永无限期的沈眠。
他做了最糟糕的打算,他们也许会永远无法醒来,随著岁月流逝,再次渐渐地化成灰土。
但是至少在他们挥散成沙的那一刻,他们将永远地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然而,在度过了一年、二年──世界迈入了新世纪、人类征服了天空、汽车完全取代马车……
那黑色的双目缓慢地睁开来。
一九一五年,他们来到了华盛顿。
在这个地方能避免许多事情,尤其是权利纷争,而且塞勒斯汀亲王需要绝对地、严格地隐藏自己的所在之处。
艾维斯摩尔在这些年已经习惯和他的奴仆们藏在地下室,他们不常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他或许已经完全接受自己与人类的不同。除了猎食与被猎食的关系,他们并不能有太多的交集,这样只会带来认知上的痛苦和矛盾。
和人类保持绝对的距离,是艾维斯摩尔在苏醒之後,学会的第一课。
在这方面,费伯伦是个不错的导师,他完全可以胜任教导他们的代理领导人的工作。但是艾维斯摩尔在管理上没有太大的压力,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帮助费伯伦在血族的函件上盖上印章。
“亲王的工作繁重,他们并不是只有享乐。他们除了要当个管理者,还必须理解政治,您要知道,大人,财富和领地也是身份的象征,绝对比獠牙更能证明一个血族的地位。”
艾维斯摩尔就像是一个新生的血族,他对此毫无概念,而他务必在公爵睁开眼之前为他打理好这一切。
然而,仍旧没有人知道,公爵会在什麽时候睁开他的双眼。
此外,也不会有人知道,在富兰克林街上的租房的地下室里,藏著一副古老精致的宽大棺材──这是四处搬迁的柏金先生的秘密。他和他那些沈默的奴仆们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最多三年。
柏金先生是个法国人,家境富有,除此之外,一切成谜。他是个夜行人士,听起来有些像花花公子,不过他似乎从来不去那些地方,但是没有人会在白天的时候看见对面屋子的窗户是敞开著的。不曾。
在这临近天亮的时候,黑发青年穿著睡袍,拿著蜡烛,轻轻地推开了通往地下室的小门。那里没有安上电灯,阴暗冰冷,阳光完全无法透进,是个适合安寝的地方。
艾维斯摩尔缓慢地踩下阶梯,他走向了那宽广地下室的中央。
那是口足以容纳两个成人的棺木,在它左边的位置已经占据了一个人。他的容貌垂老,面色青白,原本柔软的银色长发几乎透白。从青年睁开眼以来,他一直安静地躺在原处,与外界完全地阻隔开来。
艾维斯摩尔俯身倚著边缘,指尖轻柔地划过那布满皱纹的脸庞,接著轻轻地抚摸他的眼角。那里仿佛还残留著泪痕。
“今天和过去没什麽不同,很平静……”
“费伯伦已经是第四千两百四十二次输给我了,他没救了……相信我,他的棋艺,很让人感到绝望,但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你必须告诉他,大人,或者帮忙训练好他,我决定放弃了。”
“我想你也对此感到毫无办法,肯定的。他在其他方面很能干,但是这点完全没办法……噢,还有一件事。”
“电话,大人。你能想象那是什麽玩意儿麽?我先前听过这东西,但是我不知道它的功能如此神奇。有了它,可以提高许多办事效率。但是我们目前还在研究如何使用它,费伯伦已经搞坏了一台,不过那不是问题……”
青年微微一笑,手指缠绕著那干燥的白色发丝,抬了抬头轻声地继续道:“已经过了第三千七百六十四天了,大人。”他安静一会儿,接道:“……从我睁开眼。”
“这也不算什麽,费伯伦说他感觉只是过了一会儿。”艾维斯摩尔对著棺木里的人小声轻语:“但是对我而言,它很漫长。”
“你也是这样认为,对麽?大人。”
青年并没有等到答案。
他默默地吹熄了蜡烛,在男人身旁的位置躺下。他握住了那只冰冷粗糙的手,无声地说道:“费伯伦依旧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过去。”
“不过,这没什麽……我更愿意听你亲口述说。”
艾维斯摩尔支起身,在那苍白的唇上飞快落下一吻,“早安,公爵大人。”
他微笑,接著拉上棺盖。
『你也具有不凡的天赋,艾维斯摩尔大人。』
费伯伦侧过身,看著青年,说道:『每个血族都有各自不同的能力,但是有些难以察觉……需要一点时间。一般的家夥都必须等过了半个世纪,才知道自己能搞什麽怪。有一些更久,可能永远不知道。』
『我相信您也具有一些,雅克兰多大人之所以卓越,是因为他拥有部分属於您的力量。我觉得这需要研究,过去留下的文献不能帮助多少。』
『我看看……』
艾维斯摩尔睁开了眼。
他不确定自己看见了什麽。
蓝天?可以这麽说,蔚蓝的天空,身下是干燥的草地。
野餐的好地点。
艾维斯摩尔慢慢地站了起来,他静默地环顾。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院子,而且眼熟,但是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园丁正在细心地修剪著花圃,没有一片荒废的地方,中央的喷水池仍旧运作著。
也许……发生了什麽诡异的事情?
艾维斯摩尔开始在原地叫喊。
“费伯伦,你在搞鬼麽?”
“艾尼斯?约翰?还是……”
“塞勒斯汀──”
艾维斯摩尔顿了顿,他骤然扭过头,但是他根本来不及看清什麽,白色骏马瞬间从他的旁边呼咻而过,卷起了微风。
其他的在後头追著的马匹也在他眼前飞奔而过,他们绕过了水池一圈,接著在那宏伟的大门前勒住马。
那像是一群年轻的贵族公子,他们在为首的少年跃下马之後,纷纷从马上下来。
那为首的少年有一头如同绢丝般的及腰银发,身型高挑,即使背影也足以让人联想到他俊美的容貌。
艾维斯摩尔呆怔地注视著前方,他失神地步步挪近,好看得更加仔细……
在那一瞬间,那清澈的深蓝双眼陡然转向他。
“您在看什麽?”银发少年身旁的追随者顺著他的目光,“那里有什麽?”
银发少年微微地拧眉,他似乎感觉到一股视线,但是那里什麽也没有。他沈默地摇摇头,将马鞭交给仆人。他转过身,姿态倨傲冷漠,却能让人忍不住跟随他。
在他踩上阶梯的同时,两列的仆人慢慢地弯下腰来。
那是少年时期的塞勒斯汀,柏金大贵族的直系继承者。
黑发青年还站在原处,直到大门合上。
他缓缓地仰起了头,环视这个地方。
『大人,至於您上回提起……关於爱德华兹.提诺瓦亲王的例子。』
『也许你们有相近的能力,我猜想。不过那很少见,我得继续研究。』
『梦境对我们而言,是少有的,但是──』
具有特定的意义。
第62章 番外二 Avel Simoul in the wonderland(中1)
现在的情况并不难理解,不过在接受上还需要一点时间。
长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庄严,南北主座分别坐了两个人,两侧的仆人沈默地垂头站著,偶尔走上来为主人添酒。
柏金公爵看起来并不老迈,然而他的两鬓已经全部斑白,眉眼锐利,从相貌依旧可看到俊美的痕迹,但是那些已经被岁月的沧桑所取代。反观之下,他的儿子显得更加耀眼,尤其是那一头与他的父亲截然不同的银发。他们就和一般的大贵族没什麽分别,不会在餐桌上多做交谈。当然,在其他场合也很少交流,没有人认为这是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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