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
矮个子先生差点发出了怪叫——只是差一点,因为他尊敬的阁下把目光转向了他。
我望着这位大人,看进了他海蓝色的眸子。
“这有什么不妥么?”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
他笑了一下。这很难看出来,他的嘴角像是轻轻弯了起来,我想他是在笑。
“并没有。”他的手背拂过我脸颊上的伤痕,那里贴上了柔软的棉花。“这是个好名字。”他轻声地赞美。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像是管家的老太太带着女仆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烤面包的香味。
“哦,他已经醒过来了。”
老太太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就和面容一样老迈,不过话语之中充满了活力。“那就来用一点东西吧,艾薇儿。”
名叫艾薇儿的女仆把托盘放了下来,矮个子先生凑了过来,大鼻子动了动,然后夸张地退后一步,嚷着:“是大蒜!”
“老奥纳。”我身边的阁下站了起来,他温和地吩咐:“替我照顾好他。”他回头看着我,用一贯温和的语气说:“你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
“这没问题,大人。”老奥纳走过来执起我的手,她慈祥地微笑:“是个标致的孩子,他会比镇上的野孩子更有教养。”
“会的,他看起来也很喜欢钻被窝,老奥纳。”矮个子先生捏着鼻子补充说。
老奥纳轻轻拍着我的手,她满是皱褶的手掌使我想起了柏金夫人。但是她们完全不一样。
柏金夫人不会说我标致,更不会碰我的手。
她甚至从来没有抱过我。
◆◇◆
我在这地方待了下来。
那几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怕大蒜的矮个子先生名叫费伯伦。还有,这里一点也不小,它用于足以被称为庄园的大面积,靠近这里的是一个名叫莰波娜的小镇子。
老奥纳说我是个幸运的孩子。
公爵并不常来这里,但是他在前往这里的路上,刚好遇见我了。
“他发了善心。”老奥纳梳理着我的黑发,微笑地说:“塞勒斯汀大人对你非常宽容,孩子。”
这里很多人,估计有五、六十个仆人,不过要是费伯伦不在,就会显得十分安静。
下人一般都不说话,他们看起来都在忙碌地做着各自的事情。愿意和我说话的只有费伯伦和老奥纳,还有塞勒斯汀公爵。
庄园的周围都种满了玫瑰花,也许还有一些百合,但是被一大片的红色所淹没了。老奥纳会用剪子把玫瑰花剪下来,然后混在茶里,那虽然闻起来很香,不过尝起来味道十分特殊。
我时常会看着庄园的大门,费伯伦警告我一步也不可以踏出去。他说,那条路上时常有野狼出没,它们能在一瞬间把我撕碎。
除了前几天,之后我只有在晚餐的时候,才能看见塞勒斯汀公爵。
公爵并不多话,他坐在长餐桌的尽头,沉默地陪我吃完东西——他什么也不吃,光喝酒,但是他从来都不醉。
星期六的晚上,我放下刀叉的时候,问他:“公爵,你不饿么?”
公爵摇了摇酒杯,确切地回答我:“并不会,孩子。”
“但是你没有吃东西。”我小声地说。
“有的。”塞勒斯汀公爵呷了一口酒,微笑地轻声说:“我有的,在你睡着的时候。”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我问他:“佛洛帕费庄园离这里很远么?”
“不会,但是有一段距离。”他回答了和费伯伦差不多的话。
“哦,公爵,我能到莰波娜的街上看看么?”我很快地接道:“跟老奥纳一起。”
塞勒斯汀公爵看了我一会儿,这使我的心口怦怦跳了起来,有些不安地揪紧了餐巾。公爵放下了酒杯,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我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是礼拜天,公爵。”
“我不信教。”公爵站了起来,他听起来并没有动怒,只是离开了餐桌。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公爵回过头看着我,指示说:“把食物吃完吧,要不然你没办法长大,孩子。”
隔天早上,老奥纳和艾薇儿都换了衣服,戴上了斗篷和帽子。老奥纳牵起我的手,温柔地点了点我的鼻子,“艾维斯摩尔,快点准备。”
我没想到公爵真的答应让我到莰波娜逛逛,老奥纳告诉我那里并不远,大约是三十分钟的路程,连马车都不需要。
老奥纳和艾薇儿撑开了伞,早上的日头并不强烈,不过她们看起来并不享受阳光。老奥纳还行,艾薇儿一直拿出手帕擦汗,用白色的斗篷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这是折磨。”艾薇儿摇头呢喃。老奥纳笑着说:“噢,妳看看艾维斯摩尔。”
我走在最前头,像只猴子一样地蹦蹦跳跳——费伯伦是个大骗子,这路上一头狼也没有,走下坡的时候,还能看见好些个女孩拿着装衣服的篮子。
老奥纳解释说:“这里有一条小河。”
“看,莰波娜的一群野孩子。”艾薇儿扬了扬下颚。她指的是从后方跑来的一群小孩子,他们的穿着随便,动作无礼地去拉扯女士的裙摆。篮子打翻了,女孩尖叫着抡起棍子追打他们,但是他们笑着躲开了,像一阵风一样地跑个没影。
莰波娜是个小地方,它只有几间小铺子和酒馆,镇民偶尔会往我们投来视线,多数人都认得老奥纳,不过他们除了点头之外,并没有做什么交谈。
小镇里有一间教堂。
老奥纳把我放在外头,她亲切地推着我说:“快进去吧,他们还在做祷告。”
艾薇儿拉紧了斗篷,“亲爱的艾维斯摩尔,你赶紧吧,我快受不了了。”
那时候,一阵马蹄声拉走了我的注意,我别开眼去看。
那是一辆马车,刚好在转角的地方,让我没办法瞧清座上的人。
但是我的脚动了起来。
“父、父亲……!”我听见我的声音说。
我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拔高了声音喊着:“……父亲!父亲!!”
“艾维斯摩尔!”我听见有人在后头叫着我,但是这远没有前方的马车来得清晰、深刻。
父亲——
『哦,艾尔,你是个好孩子。』
『把你的奶酪让给科比吧,艾尔,你是个绅士,对不对?』
『奶奶是爱你的,艾尔。你是我的孩子,我爱你,艾尔。』
『鬼知道你的父亲是谁!黑发黑眼的杂种!你的父亲是肮脏的阿拉伯人,或者是波希米亚人?!』
『你和你的母亲愚弄了我!你们都把我当成傻子,把我当成没用的家伙……妈妈还把我当成孩子,丽里也看轻我……你也在轻视我,艾维斯摩尔!』
枪声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父亲——!!”我尖锐地叫着。
第15回
我醒来的时候,红色的日落笼罩了整个莰波娜,还有这片庄园。
在满目的殷红之中,我看见了一抹清冷的银色,还听见了费伯伦在房间里踱步的声音。
“他突然昏倒了,所有人吓坏了。”费伯伦也许正在滑稽地在比手划脚:“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他叫了声父亲,然后就冲到路上去了——人类孩子的脑子就是块软棉膏,轻易地就能被畜生给踩碎了。”
“哦!亲王、不,公爵,我不是在诅咒他。”
“这很奇怪……也许不能留下他……父亲?他父亲是……”
费伯伦的声音渐渐地模糊了起来,我听见门合上的声音。
铿的一声,好像把一切都阻隔了。
塞勒斯汀公爵在房间里,我躺在床上,直到他走过来的时候,才把他的面目看清楚了。
公爵把银发扎成了一束,搁在脑后,这使他看起来更加地年轻,好像只比父亲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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