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70)
亓官想了想,摇摇头:“要问师父。”
计峮闻言神色微讶,禁不住问道:“剑君前辈莫非要来王都?”虽然她不是剑修,但元禄剑君的风姿一向为修士所景仰,骤然想到剑君可能会来王都,便是她已坚定了离去之心,此刻也不由得盘算起来,若是多留几日能否有幸见一见传说中的剑君。
亓官摇头,“师父不来。”却不肯细说。
计峮见状,略有些失望,不过一想也是,元禄剑君如今已快突破大乘,必然要在宗内清修,无缘无故怎会现身王都,亓官这么说,约摸是因为他们师徒有迅捷的联系之法。
如此,她便也不再打听,转而掏出来一条玉蚕递给亓官,道:“晚辈明日就会离开王都,这玉蚕可代灵讯之用,只需将灵识灌入玉蚕之中,它便能找到我,传递消息。师叔祖以后若有吩咐,不妨用它来找我。”
第80章 为何不问
计峮赠了玉蚕,犹豫一刻,终究不放心,道:“王都浮华,容易搅扰心境,我辈修士或有定力不足的,恐怕不知不觉中会生出些魔障,师叔祖独身一人在此,又出手阔绰,难免招眼,往后万事须多加小心,千万莫要轻信旁人。”
亓官认真地点头:“我知道的。”他确实不谙世故,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心性纯稚,所以对于周围人怀抱的好心恶意感觉十分敏锐,若是对他怀有恶意,他自然不会理会。
计峮见他认真的模样,不觉笑了起来。
亓官想了想,又掏出一个灵果塞给她。计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灵果,抬起头来,脸上显出柔和的微笑,她轻声道:“晚辈就此告辞,师叔祖保重。”
亓官握着玉蚕回去,坐在榻上又细看了看,过了一刻,忽然微微叹了口气。
听得这一声,云虺一下子抬起头,一双竖瞳紧紧盯着亓官,眨也不眨。亓官没有注意到,只是又盯着玉蚕看了一眼,这才将它收入须弥芥中。
收起玉蚕,他发了一会儿呆,拿出寄存着师父神念的玉牌,将灵识沉入进去。下一瞬,他便进入到玉牌中。
陆丰就在不远处趺坐,此刻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师父。”亓官看着师父沉静的面庞,心中闷闷的感觉忽然消去大半。他走过去,依着师父坐下来,极自然地张开双臂抱住对方的腰,又将脑袋扎进他怀里。
陆丰低头瞧着他乌黑的发顶,抬手摸了摸,感受着手底下柔软的触感,低声问:“怎么了?”
亓官的声音闷闷的:“师父,计峮要走了。”
陆丰手掌微微一顿,声音分毫不变:“舍不得?”
亓官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呆了一会儿,又收紧双臂,把脸贴在师父胸膛上,半晌,咕哝着道:“师父,我想老左,想嫂子,还想阿深。”
陆丰就明白了。
亓官甚少独自一人,便是当年与他分离,也有老左一家相伴,此番被藤妖施展神通弄到这万里之遥的异地他乡,独自一人过了这么久,陪在身边的唯有他的一缕神念,难免孤单。
计峮虽是萍水相逢,待他却十分用心,亓官又是个很能顾念别人好处的人,而今分别在即,见计峮殷殷叮嘱,又想起远在万里之外、待他如幼弟的老左一家,心内便越发闷闷的难受。
陆丰垂眼看着将脸深深埋起来的亓官,须臾,摸了摸他的脑袋,另一手也抬起来,搂着他的肩背按进怀里,低声道:“师父在。”
亓官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时,忽然仰起脸来,问:“师父,你也会走么?”
陆丰瞧见他脸上的不安,手指移到他鬓角处抚了抚,柔声道:“师父不走。”
亓官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来。
“嗯!”他重重点头。
得了师父应承,亓官明显放松下来。他放开陆丰,挨着师父身侧坐下来,手指下意识抓住一个袖角。
陆丰侧脸瞧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既然不懂降妖,为何不来问我?”
亓官懵然抬头,一脸茫然:“啊?”
陆丰道:“七官儿,我的神念寄于玉牌上,你有不解之处,为何不来问我?”
亓官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仍然老老实实地道:“计峮知道。”
陆丰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倘若计峮别有用心,你去问她,岂不是正中她的下怀?”
亓官有些茫然,过了一时才明白师父的话,他摇了摇头:“计峮不坏。”
陆丰闻言微微蹙眉,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计峮或许不坏,但若是旁人呢?七官儿,人心险恶,你独身一人在外,不可太过轻信他人。”
亓官懵懵懂懂地点头。
陆丰瞧着他,神色略有些变幻。他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开口,“七官儿。”
亓官仰脸看他。
陆丰微微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摸了摸亓官的鬓发,柔声道:“遇到不懂的事,就向别人请教,你并没有做错,只是……”他微一垂眼,“只是,旁人的话不可轻信,凡事自己多想一想,这样才不容易叫人欺骗,明白么?”
亓官点点头:“明白。”
陆丰微微笑了一笑,道:“既无他事,便去修行罢。”待亓官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他缓缓收起面上的笑意。
亓官一向最依赖他,所以,听到亓官向计峮询问降妖之法时,他有瞬间的惊诧,而后,蓦然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所有物被抢走了一般——七官儿是他的徒弟,倘若有事,难道不该先问过他这个师父么?
不过很快,理智就将他拉了回来。
七官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本来就该这样慢慢地历练成长,往后再经历一些磨炼,就能成为与自己比肩的修士大能,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
倒是他自己,先时尚且不觉,经历过这一件事,却叫他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摇动了。
流华宗,剑台。
满室细如牛毛的剑芒四散游弋,那微小的剑芒看似并不起眼,但每一道剑芒里头都藏蕴着一座周天星罗剑阵,这一道小小的剑芒只消放出去,当日亓官费尽力气才杀死的金猱立刻就会尸骨无存,连妖月都来不及请出来。
趺坐于榻上的陆丰缓缓睁开双目,须臾,被拘束于一室的细碎剑芒便被吸引过来,转瞬化作一道洪流没入他幽深的瞳仁中。他半垂双眼,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儿。
那只手掌皙白如玉,望之甚而有些未尝辛劳的荏弱,但这手掌翻覆间掀动的力量,却足以倾覆一座城池,令日月无光。
而今,那被压抑了许久的力量正伴随着心境的摇动而蠢蠢欲动,皙白如玉的皮肤下,被封存起来的剑意仿佛在叫嚣,急欲冲破封印,肆意地在天地间纵横,而当他的身躯再也封不住那股力量之时,就是他破境渡劫的时候。
第81章 轻浮
翌日,计峮便辞别亓官,离开王都。
亓官望着她的背影,颇有些歆羡。他也想回去,想和师父在一起,还想去看老左一家。然而师父却并不叫他回去,仍是让他在外历练。
送走了计峮,亓官便抱着云虺出了门,在街上捡了一家食铺进去。
那小二长了一双利眼,只一打量就知道他来头不俗,立刻迎上去,一边满口叫着“小仙师”,一边就亲亲热热地把人请到窗边,又摘下抹布殷勤地将桌凳擦了又擦,问:“小仙师要尝些什么?小店有好汤,做的打卤面一向很得赞誉,小仙师来一个氽儿卤?”
亓官点点头,饱食一顿,出得食铺,一时就有些茫然。
——师父说要多历练,令心境圆满,但他其实不太明白究竟要如何才算历练,细想一想,应当也不是待在屋中打坐修炼,只是他一向少思寡欲,即便出得门来,也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想来想去,便又往望仙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