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59)
他盯了姜蕴一眼,些许威压席卷过去,迫得她心头一惊,霎时间冷汗涔涔,那道淡淡的声音仿佛也带着一股莫名的威压,“姜城主,这是何缘故?”
“……”姜蕴怔了怔,半晌才张口,“此事……是我欠缺考虑。”她深深吸了口气,既然已经开了头,便就能顺畅地说下去。
一开始,姜城也有数名仙师驻留此地,彼时姜城亦如其他城池一般,对待仙师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不过在莲师到来之后,这样的情况就有了些变化。
莲师是器修,论及修为,实则并不比其他修士厉害。不过,相比其他只重自身修为的修士而言,她对研究凡人的器物似乎更有兴趣些。她在姜城数年时间,制出了没有灵力的凡人也能使用的仙家器物,其中就有神风靴,后来更是以一己之力造出了能够配合床弩使用的法箭,从此姜城就有了镇城的杀妖利器。
有了这样的宝物,作为一城之主的姜蕴心思难免活泛起来,尤其是亲眼见得法箭在射杀妖兽时发挥的巨大威能后,她心底那模糊的想法终于明晰起来。
只要有神兵利器,凡人也能杀妖兽,护得家国百姓周全!
莲师造出来的无需灵力也能有大威力的器物越来越多,从前遇上妖兽再多的凡人围上去也只能平添冤魂的情形大为缩减,有了莲师炼出来的法器,便是斥候独身在外遇上妖兽,亦有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她接掌姜城不久后,就将颍国王室历代传下来的功法散于军士修习,虽然碍于天资,大多数人连入门都摸不到门槛,但也有一些军士能炼气入体,即便这些人顶天不过炼气的粗浅修为,面对妖兽时终究能有比凡民更为强大的体魄和力量。
如是种种,便教姜蕴有了与妖兽相抗的底气,便是有十头妖兽,她也自信能凭借姜城军士的勇武拿下!
她有心历练一支能与妖兽相抗的强军,使姜城往后不必仰仙人鼻息过活,只是有驻留此地的仙师看顾,历练便无从谈起。于是,姜蕴少不得拿出些手段来,叫仙师们手下略松一松,放了些妖兽生路用以姜城练兵。
如是过得三五载,倒也真的叫她练出来了一支强兵劲旅,不需仙师也能将来犯的妖兽尽数斩杀。
有这样一支劲旅,姜蕴便就意气风发,便是面对掌握莫大威能的仙师,也自有一道底气在,渐渐不如从前小心翼翼地侍奉。
这般态度的转变,自然也叫修士们看在眼里,如是不久之后,驻留此地的仙师除去莲师之外,俱都回转山门。也不知他们回转后怎生禀报的,镇妖盟渐渐也不再安排新的仙师镇守。
姜蕴也不以为意。
姜城如今已不必依靠仙师的力量,没有仙师镇守,有什么打紧?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妖患会越来越多,甚至此番直接卷成了妖潮。倘若不是有陆丰师徒在此,恐怕整座姜城都要被妖兽踏成平地。
见识过妖潮祸虐一方的能耐,即便姜蕴再有雄心壮志,也不能拿一城百姓的性命儿戏,所以,妖潮一被灭去,她立刻就舍去脸面,亲来拜访,不管如何,务必要求得两位仙师给姜城指一条活路。
陆丰听罢,对此不予置评,淡淡道:“难道尔等尊奉余莲,依仗她炼的器物杀妖,就不是仰人鼻息了么?”
姜蕴一怔,“这、这如何能混为一谈。”
陆丰瞧了亓官一眼,见他嘴边有残留的果汁,便十分自然地拉起衣角,替他揩净,而后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若有本事使凡人也能造出杀妖的利器,那才有不仰人鼻息的底气。而今翅膀都未长硬,便将能庇护尔等的修士一脚踢开,呵——”
他一抬眼,唇角略带讥讽:“姜城主,该说你蠢,还是愚不可及?”
第68章 是好人
姜蕴是颍国王女,生来金尊玉贵,又掌姜城日久,如此被人当面不留余地地直斥其非,顿时脸色乍红乍白,有些挂不住。
半晌,她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下难堪,“仙师说得是,我求功心切,怠慢仙师,此番妖潮侵袭险些令姜城陷于万劫难复之地,倘若姜城百姓真的因此覆没,姜蕴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着又看向亓官,恳切道:“亓仙师,先时简慢于您,实乃姜蕴目光短浅,辨不清是非好歹。幸而仙师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此等高风亮节,实在令姜蕴万分惭愧。只是千错万错,皆是我一人之过,万望两位仙师看在姜城万千百姓性命的份上,为姜城指点一条明路。”说罢,她一个响头干脆利落地磕了下去。
亓官屁股动了动,有些坐不住,他看了看伏拜于地的姜蕴,又转头看师父,神情有些着急。陆丰安抚地瞧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微一抬手,便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姜蕴托了起来,好好地将她送到一边的座位上。
姜蕴面上不掩惊讶之色:“仙师……”
“一城之主的功过,自有人评断,与我无干。我是否要救人,也与你全无干系,你大可不必如此作态。”陆丰面色复归冷淡,“我坐在此处,一则是为你先前不念七官儿斩除妖兽之功,反为一时功利,恶言驱逐,我既为他的师长,少不得要问你讨个公道。”
姜蕴闻言,面上有些愧悔之色。
“二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姜城主大约掌兵日久,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陆丰道,“妖族若仅有那些灵窍未开、神识混沌的妖兽,修士为何要放下清修,一定要来凡世镇守——难不成是贪图凡民的供奉?姜城既有斩妖除恶之心,又造出床弩之类利器,其志诚为可敬,然而人力有时而穷,不独是凡人,修士也是如此。遇上厉害的大妖,修为稍浅薄些的修士亦不敢轻撄其锋,凡人造出来的床弩再厉害,也不过以卵击石。”
姜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有心为那些英勇的将士辩解,但见识过妖潮袭城的惨象、和仿佛能毁天灭地的雷阵,以往引以为自豪的胜绩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她沉默半晌,终究道:“仙师说的有理,但即便是以卵击石,至少我姜城子民反抗过,并没有坐以待毙。”
她的声气有些低,但却十分坚定。姜城将士多少次以血肉为百姓阻拦住妖兽的袭击,她不能、也绝不应该抹灭他们的功绩。
闻听此言,陆丰的神色反而略微缓和下来。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道:“妖患愈演愈烈,姜城主如何打算?”
姜蕴迟疑了一下,略微低下头,摆出诚恳求教的姿态,“我愿向从前怠慢的仙师赔罪,也希望能请几位仙师长住此地,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仙师愿意来到姜城……”
陆丰瞧了她一眼,又问:“若有仙师驻留镇守,姜城主还要练兵杀妖么?”
姜蕴沉默一时,忽而抬眼,迎着陆丰审视的目光,道:“于仙师而言,姜城或许与打尖落脚之地无异,但对姜城百姓来说,此地却是唯一的家,家中来了强盗,再怎么弱小也当拼尽全力驱逐斩杀。”
陆丰微微点头,道:“不日便会有修士来此镇守,你可放心。”
姜蕴大喜过望,刚欲下拜道谢,却被一道劲气托着远远送出门外。她修为粗浅,自然不能与这等修士大能相抗,最后只得在门外拜了几拜,旋即便大步往外走去。
虽那位仙师三言两语解除了姜城面临的最大危机,但亟待处理的事务并非只有这一件,还远远不到她松一口气的时候。
姜蕴走后,陆丰看向亓官,脸色顿时柔和下来,问:“如何?”
亓官老老实实摇头:“听不大懂。”
陆丰笑了起来,他摸了摸亓官的头:“还讨厌她么?”
亓官皱着眉毛想了想,道:“不讨厌了。”
陆丰揉了揉他的发顶,和声道:“以凡民之躯,而有杀妖之志。这位姜城主虽然急功近名,但志向甚坚,且有爱民之心,便囿于眼界一时短视,也不失为一个人物。”
亓官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她是好人。”
陆丰微微一笑,并未肯定他的话,只道:“姜城经此一难,既要抚恤百姓,又要重修城墙、匠造床弩等,所耗非小。且姜城地处略显偏僻,虽有万余人口,也算不得丰实,加之常年受妖患侵扰,恐怕库房不丰,负担不起这般耗费,姜城主或者会从王都想法周转银钱。七官儿,你可与他们一道,去颍国王都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