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108)
风比发卡更先抚上徐樱的头发,小姑娘今天没有戴发卡,天气太冷,她戴着一顶和棉衣颜色十分相近的毛线帽,几缕发丝被风拂过,时间仿佛突然变慢了,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对着面前的黑伞惊呼了一声:“杨书棋?”
杨书棋一愣,手在空中停了一瞬,他还没把东西交过去,徐樱怎么会叫出他的名字?下一秒,手里的小纸袋“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他能把握住的那几秒转瞬即逝。东西掉了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黑伞之下,杨书棋愣愣的看着前方,而他正前方的徐樱却注意到了地上的小东西,这凭空出现的纸袋太不寻常,她立刻蹲**,将袋子捡了起来,从里面抖出了一张折叠平整的纸,和一枚小巧的发卡。
徐樱的眼里立刻涌出了泪花,她抬起了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黑伞,黑伞之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季晨举着伞的手,她焦急地冲着季晨喊了一句:“这是他让你给我的吗?”
“这是他自己给你的。”
“他就在这?就在这里?”徐樱的眼睛转了一圈,将黑伞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可视野之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黑伞投下的影子。她可以确信杨书棋就在这,可为什么撑着伞的人看得到,她却看不到呢?
“杨书棋,你在这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病得很严重,我以为你能好的,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可以一起高考的,我连……我连行程都研究好了,我要是早知道你……”徐樱抹了抹脸颊,泪痕在寒风中刺得生疼,后半句,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小姑娘缓缓蹲了下去,把自己的脸埋入掌心里,不住地重复着:“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杨书棋不愿意见她吗?他别提有多想让她见到自己。看着徐樱蹲着抹泪,他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伸出手拉住徐樱,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动作,那半透明的身体只能像空气一样横穿而过,根本碰不到徐樱半分,一遍又一遍,他的焦急全都写在了脸上,到最后,他只能跟着徐樱一起蹲在地上,不停地回应着:“我在这,我在这里,徐樱,我在这里!”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看不见他,他触不到她,两人早就被阴阳之线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再也没有交汇的可能了。
季晨沉默了一会,也跟着蹲**,将手中的黑伞递了过去,对徐樱说:“拿着。”
徐樱抹了一把泪,抽噎着接过了伞。
指尖碰到伞柄的那一秒,她的眼睛瞪大了,她那漂亮的眼睛里映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那张熟悉的脸就在她的跟前,尽管脸色苍白,尽管病得脱了相,但她还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从杨书棋病重,她就再也没能进病房探望一眼,连葬礼都因为赶上考试而没能参加。
杨书棋的手正悬在她面前,似乎要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见她眼里的泪光里闪出了笑意,也跟着愣在了原地,少年的脸不会变红了,可表情却一点没变,当他意识到徐樱能看见他时,立刻将手收回了背后,眼神闪躲起来,憋了半晌才吐出了一句:“发卡……发卡,好看吗?”
“嗯。”徐樱的眼睛弯了起来,点了点头,“好看,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杨书棋不知为什么,也跟着那梨涡笑了起来,一把伞下,两个破涕为笑的孩子看着彼此,仿佛要把对方的一切都映在眼睛里。
笑过之后,又是极有默契的沉默,两人大概都没想好措辞,可当他们再次开口时,居然又极有默契的同时开了口:“我……”
杨书棋闭了嘴,看着眼前的姑娘,示意她先说。
徐樱的脸颊红扑扑的,喉头一抖,声音还发着颤,就跟着笑容一起被挤了出来:“我喜欢你。”
杨书棋的万千言语在那一瞬间全都被堵在了喉头,他愣了很久,一撇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应着:“我喜欢你……”
无法相拥的伞下,杨书棋和徐樱笑得看不清彼此的模样,眼里的泪擦了又满,无数的遗憾和不舍,最终还是要换来离别。时辰一到,杨书棋的影子便逐渐淡去了,他站在黑伞下,与他的小姑娘站在一起,冲着一旁站着的两人挥了挥手,便逐渐消失在了风中。
徐樱想把黑伞带走,季晨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同意了。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把普通的伞,但是对徐樱来说,这是她与杨书棋最后的纪念。只是还得买把新的,又要跑一趟市中心了。
回程的路上,季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不停振动的手机,撇撇嘴,调了个勿扰模式塞进了口袋里。
“怎么了?”何云起瞥了一眼,问道。
“没怎么。给徐樱加了点灵力,被江清远骂了呗。”季晨理了理座位上的小枕头,一歪脑袋又要睡,睡前还不忘嘟囔一句,“到地方叫我,还得吃饭呢。”
何云起笑道:“知道了,睡吧,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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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估了番外的字数,我杀我自己
第81章 疑云
卧室里挤了很多人。
他们大多围在床边,却什么都没有说。窗外的雨停了,天色依旧是阴郁的灰,没有要转晴的迹象。
柔软的床上陷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那人双眼紧闭,呼吸平稳,那脸色过于苍白,可乍一看过去,也像只是因为太过疲惫睡着罢了。
几十分钟前,于亚澜循着手机定位找到了大雨中哭得歇斯底里的何云起,不管他怎么询问,何云起都不乐意说话,他只剩下两种状态,要么愣愣地搂着怀里的季晨,要么紧贴着季晨的脸哭得浑身发抖。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至今二十六年,他从来没见过哭成这样的何云起,一时连该说什么都忘了。可这漫天的冷雨还在下,人都是血肉做的,再这么淋下去谁都扛不住,为把何云起给拖进车里,老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离这最近的是何云起的家,可老于更怕这俩突然发生什么状况,家里也没点合适的药品可用,只能带着两人先往自己的小医馆赶去。
季晨的衣服全都湿透了,人醒不过来,自然没办法脱去湿衣服。何云起倒是醒着,但任何靠近的人都会被他泛着血丝的眼睛给瞪回来,没办法,老于又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把两人一起拖进了浴室,他动不了季晨,只能先拧开热水喷头冲着何云起喷一道,不然看他那冻得发白的脸,泛着青色的眼下,还没等问出个来龙去脉,就得准备准备把人送医院了。
温度的回升加快了血液的循环,何云起的脸上可算有了点血色,也不发抖了,冲了几分钟热水,他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能哑着声音开口了:“老于……交给我吧,我给他洗个热水澡,你帮我……给他找身换洗的。”
“哎。”老于一句废话没有,立刻将花洒头递了过去,替他打开浴霸,关门前特地叮嘱,“有事叫我,我出去给他买件合身的,别急,咱慢慢说。”
何云起借着热水用力抹了一把脸,眼前全是氤氲的白汽。
老于忙前忙后,把一切打点清楚了。
他帮忙理出了一间空房,让何云起把季晨安顿进去,可在那之后,他这发小就一句话都不肯说,只一个人跑到二楼的阳台闷坐着,任谁问都不肯吱一声。
老于发了愁,只能让醒来的三位先看着季晨,自己端着熬好的姜汤一路跟着人上了楼。一推阳台门,他就看着何云起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墙角的药材,眨都不眨一下。老于叹了口气,蹲下来,把手里的姜茶递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劝一句,何云起突然扭过头,空落落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他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姜茶,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将脸埋到了手掌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多少先喝一口,淋了那么久的雨,也驱驱寒,出什么事了慢慢跟我说说,指不定我能帮上忙,啊?”老于见他不接,又把杯子拿了回来,轻轻拍了拍那佝偻的脊背,他俩认识二十多年,以往都是何云起安慰他的情况比较多,没想到终有一日轮到他派上用场,居然是这么令人揪心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