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巴别塔(40)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莫名其妙地传送了幽灵船坟场的边缘,然后被你找着了。我怀疑,死亡之钟是某种裂变装置,它的内容物发生裂变产生的某种粒子,真的可以引起空间扭曲。”
如果“钟”真的让空间发生了扭曲,那就很好解释,来自大西洋温暖海域的海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密闭的u型潜艇内。还有豪森日记中记录的,潜艇上士兵看到了盟军攻克柏林的景象,这些绝望的画面彻底摧毁了士兵们的意志,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真的是“钟”让柏林和潜艇内的空间发生了重叠,那只能说,就连天都要亡第三帝国。
“啊……对了,还有与那国海底遗迹里那条长着人脸的鱼,我也有一点猜想……”楚悬继续打着哈哈找话题,天空中,绿色的光幕上突然点上了一点嫣红,如同花蕊新吐,又仿佛眉间朱砂。瞬息之间,以这一点嫣红为中心,射出了几只血红色的光箭,所及之处,绿色的光幕上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鲜红。就是霎那之间,红色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
这个时候,米拉克的眼神看起来很不善,他的瞳孔倒映着天空的嫣红,仿佛带着血光。
“楚,你的故事等一会儿再听。我想说两句话。”
他的语气非常缓慢,声调低沉而富有磁性,遣词造句非常郑重。
唉,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楚悬心里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
“小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你的回答是……”
“不行的啊,小米,这是不可能的。”楚悬苦笑,眼睁睁地看着塞壬眼中金色的光芒从明亮到晦暗。
“不,楚,我不奢求能有一段天鹅般忠贞的感情。你是属于大陆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去,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成家,娶妻,生子……但是,请不要忘了我,好吗?”
在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对彼此的忠贞。为了维系这一段根本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米拉克放弃了原则,作了最大的让步,下了最大的决心。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像是叙述明天的天气。很难想象,该是经历过多少痛苦的心理挣扎和无奈的断舍离,才有了现在的淡然?
何况,他是塞壬啊,天生有强烈占有欲的海妖啊……
他的心愿真的很卑微,很简单,卑微,简单到令人心酸。
不求一生一代一双人,只求勿失,勿忘。
“不可能的,小米。”楚悬爬过来,像是安慰他,张开双腿坐在他的尾巴上——标准的鸭子坐。他对自己的体重很有自觉,双手前撑分担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上半身也随之前倾。
不知怎么的,米拉克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货的身体构造果然和常人不同。
“嘴上说不可能,你这在干什么呢。”小米示威式地翘了翘尾巴,拍打在了没有覆盖装甲的髂关节连接处,带着水族特有粗糙感的指节挑起了某人越发圆润的下巴。
“Bingo!亲爱的小米,人性与兽性的天人交战,理性与欲望的生死拉锯,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米拉克想揍人——他明白了个道理,对于这个脑回路清奇家伙,常用的推动情感发展手段只会让画风往稀奇古怪的方向狂飙猛进。
夜空中,鲜红的血色渐渐淡去,变成冰冷的桃红色,在光幕上恣意舞动挥洒,投下的光与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轻纱,包裹着夜空下交叠的一对人影。
“我明白了,因为我的性别吗?”
楚悬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的婚恋观念怎么跟伊尔的爷爷一样?大人,时代变了!这都21世纪中叶了,性别是个事儿吗?”
米拉克沉默了两秒钟:原来整整个世界都变成索多玛了,难怪会引起上帝震怒,用一场大洪水洗刷人间的罪恶。
还有,伊尔是谁?楚的前男友?
“那么,因为我是人鱼?”
“我不介意。其实我挺羡慕那些日本动漫的男主角,和人外娘谈一场刺激的恋爱,可是……”
“小米,你是有发情期的。”
“你是动物,我是人类,而且算是个男人。我不像阿雅那样有强悍的恢复力,全靠这套装备撑着才能苟延残喘,受伤了,流血了,我会死。我没办法满足你……”
楚悬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大家都懂。
米拉克拧起了英挺的眉毛,楚悬以为他在介意别人戳他的痛处,没想到,他说:“你的想法是这样的?楚?”
“有什么不对吗?”
“你认为,‘在一起’,就是这样的?”
“难道不是吗?”
米拉克这下真的沉默了——天哪,一直都是他在向人类学习怎么去爱,没想到今天,轮到他教另外一个人类什么是恋爱。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楚,你谈过恋爱吗?”
“没,咋啦?”
“……”沉默。
“小米你怎么了?小米你没事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米拉克放弃抵抗了,这种事慢慢来吧:
“楚……那些事情你不用去想。我只要一个最简单的,可以吗?”
冰凉有力的手指贴上了柔软的唇瓣,一直摩挲到嘴角。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对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传达着一种令人放心的信号。
亲一下,就是亲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楚悬几乎就要答应了,如果不是他的耳机那个俄罗斯乐队声嘶力竭的吼死亡重金属喀秋莎: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午夜时分,这个魔性的提示音让掉线的楚悬重新接到了名为理智的网络上:对,甭管是精神的连接还是身体的连接,要是让以伊尔文为代表的基金会那帮家伙知道他和一个非人的任务目标产生了不正当的关系,绝对会成为基金会一代传一代的笑话!关键的是,作为这个笑话的主人公,他还得听着这个笑话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就在双唇间距不到0.5公分的时候,楚悬随便扯了个理由逃走了。跑到垃圾岛的另外一面吹风冷静一下,接通了和伊尔文的通讯。
“伊尔,有什么……”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幽会,我这边突然收到了古文字组的重大发现报告。”伊尔文那边风很大,他的声音几乎快要被淹没在风里。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楚悬的眼皮蹦个不停。
伊尔文大笑:“亲爱的导师大人,恋爱让您的智商雪崩式滑坡了吗?您和目标先是在海里面和快艇冲浪的情侣似的乱跑了半个小时,然后又是在一个大洪水前著名的极光旅游胜地整整原地不动了两个小时一十八分,还会是在干嘛?”
“伊尔,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误以为你是导师私生活偷窥狂魔。”
伊尔文在那边打了一个天大的哈欠:“是吗?我这边快要闲得长草了。‘抽象画派’那一对儿简直当我不存在,把一切都给打理妥帖了,根本没有我插手的份。”
“抽象画派”?这支特遣机动小队楚悬有点印象。野路子出家,在大水洪水以后新加入基金会中国分部,是楚黎的直隶。里面有一个代号“艺术家”的特别凶残,没有被招安之前就有赫赫凶名在外。
“伊尔,你那边风很大,是在哪里?”
“外蒙古,杭爱山!这里的烤草原鼠超好吃的,还有野兔!后腿肥得冒油……”
“少给我深夜放毒。说吧,古文字组折腾出什么了?”
伊尔文收住了嬉皮笑脸的态度,语气简直像换了个人:“还记得与那国的遗迹吗?那个地点在石板上被标注了出来。而且,同样的标注,在利维坦西面不到一千海里的位置还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那标注的位置,是项目的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