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派都是魔鬼(14)
像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丢了似的,满是失落。
然而这副模样只是一霎间,这位掌门大人反应很是迅速,第一时间意识到他醒了,第二时间神色一收,现场表演了一次秒变脸。
他又恢复抿着唇,垂着嘴角的清冷样子,淡淡命令道:“起床,漱口。”
可这房间哪来的水?
店小二至今未曾上楼来敲过门。
他们再迟钝,也察觉到有所不对了。
楼下很安静,只有木质楼梯因踩踏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段寒生记得他的隔壁应该是有几位客人的,可如今不管客栈里头还是外头,皆是空荡荡未有一人。
就连小二,掌柜,也如同凭空消失了般,不见了踪影。
钟清墨淡淡扫视一圈,觉得诧异:“此客栈冷清,阴气森森,无半点人烟味,你为何偏偏挑了这家来住?”
段寒生无辜道:“师傅青云游子命我调查赵家庄灭门一案,他向来想得周全,故特地为在下包了这家客栈三日。”
他这样讲,是借机将心怀歹意之人说了出来,暗揄图谋不轨之人正是青云游子。
“你上眼药的本领倒是炉火纯青。”
钟清墨怎会看不透?半笑不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睁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好似还有些委屈,想要嘲弄的话仿佛被鱼刺卡了喉咙,什么都说不出了。
“你把眼睛闭上。”钟清墨阴森森道。
“什么?”段寒生一愣。
钟清墨胸口憋着一股闷气,自方才醒来起,他看这厮一言一行就像寒生,越看越像,想不到现在瞅着他的眼睛,竟也能联想到寒生。
“本座看你的眼睛,心里不舒服。”
钟清墨喃喃地小声说了一句,讲完了便往前走,只是脚下的木板被连续踏得发出沉闷的声响,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一想到寒生,脑中便到处他和妻子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画面,当真是讨厌。
“钟掌门?钟掌门?”段寒生见他走路姿势古怪,神情沮丧,还有些同手同脚,不禁唤了两声。
谁知钟清墨一反应过来,便没好声气道:“你怎地还不把眼睛闭上?”
段寒生被刺得一愣,随即无奈,他做错了什么,怎么又不高兴了?
两人刚将客栈大门打开,街道的一头,急匆匆跑来一队人马,似乎穿着衙门里的衣服,领头的像是捕快,方向正是朝着他们。
段寒生摸着下巴,揣测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说完,他侧身去看钟清墨,没想到钟清墨翻身越墙,此时就只留下一个身影了。
“等……”
他后面一个“等”字还没出口,双手就被刚来的几个衙门擒了起来。
段寒生:“……”
☆、第二十二章
衙门的人陆陆续续跑来,捕快手持大刀,脸上留有狰狞疤痕,满脸煞气,仿佛不是来抓凶手的,而是凶手本人。
他抬了抬下巴,冷冷地看着段寒生,命令身后的一干随从们:“搜!”
仿佛知道在哪里出的事,搜查的速度很快,他们在茅房旁边的土地里,挖出三具被一剑封喉的尸体,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小二和厨字。
来时店中只看到段寒生一人,捕快自然认为他嫌疑最大,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走一趟吧,小兄弟。”
段寒生被带回衙门关了几日,才被提去审问,奇怪的是,县令并未公开审理此事,而是偷偷将他带进了自己宅内。
县令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原来是忤作赶到时,检查了尸体,推测已死有五六日了。
如果被抓那人要杀客栈一个干净,也不会等到五日后,他们碰巧接到消息赶来时逃走撞个正着。
况且左邻右舍皆有证词,据说前一次还看见这家店小二跑进跑出,怎得五天前就已经死了呢?
县令也不傻,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江湖恩怨,这世上无死而复生,却有精通易容之人,若是有人杀了客栈中人,潜伏在里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向段寒生:“你何时入住这家客栈?”
“十月二十八日傍晚。”
县令沉默,那便是案发当日前夜。
这和附近居民所言相符,虽然这处偏僻,但镇上街坊挨得不远,只要留心,有人进出也会知道,卖大米的孙大娘明明确确地说了,这客栈都关门歇业好几天了,突然昨天开张,还莫名其妙赶走几个客人。
他自知可能被摆了一套,有人特地传了消息给他们,用来牵制住眼前这人的,更让他感觉不妙的是,这人可能还是虞清门中之人。
“你可有令牌?”
段寒生将木质令牌递给县令。
县令接过令牌,上有小楷“虞清门”三字,木牌挂着浅色流苏,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流苏色浅,说明他不过是门中杂役,没什么地位。
思及此,县令陷入短暂的怀疑中,自古朝廷不宜插手江湖之事,而且既然尸体死了五日,凶手又怎会碰巧在他们接到消息赶来时撞个正着?
传消息的是个老乞丐,他们虽衣着破烂,肮脏不堪,实则镇内大大小小发生的事,消息源来得最快捷,这一带的乞丐都由勿须长老掌控,如此一来,谁在背后做手段,便不言而喻了。
怕是眼前的这小子得罪了他,被故意算计了。
县令接着问道:“你姓甚名谁?”
段寒生拱手:“在下段英俊。”
县令皱眉,果然,他从未听过这号人物,这种小喽啰,勿须长老怎么会去特意对付他?
他摸着胡子,狐疑地看着段寒生,恰巧,段寒生也不急不慢地坐着打量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十三想
好在短暂的尴尬结束的很快,一差役匆匆而来,附在县令耳边说了几句。
县令仰过身,狭小的三角眼偷偷瞄了段寒生一眼:“这是……钟掌门说的?”
差役悄声道:“但虞清门的勿须长老……”
县令眼皮子一抬,问:“他怎么了?”
差役犹犹豫豫,琢磨不定。
县令见他神色不对,心头一跳,从座椅上猛地站起,扯着差役的胳膊就往外头走,等出了门,才疾言厉色道:“愣着做甚?还不快讲?!”
差役双腿发软,抖得跟筛糠似的,声音急促:“勿须长老只派人说了一句,说……说……您这花几上的青花瓷玉瓶当真是漂亮得紧啊,县令大人花了不少银两吧,就这句。”
“他……他还……还给我了这个……”
县令迅速接过差役手中的账簿,天气阴冷,他额头却布满密密麻麻的热汗。
账簿是普通的账簿,可里头的内容可不普通,上面详细记载了他这些年来每一笔贪污的银两,甚至连年前他的宝贝儿子为了强抢民女,将其六旬老父活活打死,为了疏通关系,支出的三百两黄金,皆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还有五年前安喜镇久逢大旱,镇上的农民颗粒无收,朝廷赦免了他管辖这一带的税负,可他并未通知底下人实施,由于高额的税负无法承担,镇上死了一大批的平民,他偷偷将此事压下,为得就是让那些收入锦囊的税款不被上面发现。
他越看越心惊,不禁提高了声音:“这是勿须长老给你的?!”
差役应道:“是是是,他说您看到了,自然会知道怎么做的。”
县令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勿须长老还给过你什么?”
差役摇了摇头,锁眉思索片刻,一拍脑门道:“好像还有张白纸,大约不小心放进信封的。”
“蠢货!”县令嫌他愚钝,气得跺脚:“还不速速拿来!”
那张只字未写的白纸很快被呈了上来,县令顾不得理大堂内还在等候的段寒生,慌张地跑去书房,喝道:“快给我打盆水!”
水被端上,白纸浮于水面,不到半刻,字便清晰起来。
——杀了他。
县令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所谓的“他”是谁,不就是那个得罪了勿须的段英俊吗?
虞清派掌门钟清墨特意关照让他放了段英俊,而勿须长老却想让这家伙死。
县令左右为难,他被抓住了把柄,这事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可他虽贪婪自私,间接害死过不少人,可要亲自动手杀人,却是有所顾虑,也是害怕的,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这一手下去了,怕是晚上的觉,再也睡不安生了。
差役见县令从活蹦乱跳的兔子一下变成了濒临死亡的鲫鱼,脸色惨白如纸,便也探出脖子,努力踮起脚尖,仰着头想要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看什么看?!”县令抹了把虚汗,对着差役的屁股就是来了一脚:“还不滚回去当差?!”
“是,大人!”差役捂着屁股,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院子。
这下,书房只剩下他一人来回踱步。
良久,他下定了决心。
☆、第二十四章
段寒生品着茶,抬眸便见县令忙里忙外,一张脸五颜六色,一副肾虚心焦的表现。
他一挑眉,自认贴心地说道:“大人若是有急事,不如在下……”
不等他说完,县令身后跟着的几个差役鱼贯而入,将他围了起来。
段寒生缓缓道:“县令大人,您这是何意?”
差役面不改色,掐着嗓子尖声说道:“段英俊,你为夺财产,杀死客栈三人,心肠如此歹毒,县令大人已经决定明日正式提审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罢,就七手八脚地将他重新拷起来,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其中一差役还贴心地往他嘴里塞了块布。
段寒生:“……”
他是不是该庆幸布料干净,没什么异味?
县令前一秒还和颜悦色模样,后一秒态度来了个急转弯,似乎一口咬定就是他杀了人,又像是急于摆脱什么似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他下去,严加看管。”
等目送他走远,县令立即把师爷叫了过来。
当初他贪赃枉法,师爷没少参与,手里的钱,他拿大头,师爷拿小头,如今暴露,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至于这段英俊到底该如何处置,他俩还得商议。
师爷胖墩墩的,相貌与肚子里的坏水不符,一脸憨厚像,只要他勾勾嘴角,脸部弹出的肌肉还能勾勒出酒窝,看上去和善得很。
他不足半柱香便赶了过来,因走得急了些,连外褂都只披了一半,粗壮的脖颈处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县令定眼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孙师爷,你你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和你那小妾你侬我侬的!”
孙师爷也不计较,开门见山问道:“那人是虞清派的?”
县令左手背一拍右手心:“是啊,钟掌门他亲自派人跟我打过招呼叫我放人,勿须长老又要这小子性命,你说该如何是好?”
孙师爷脸部剧烈地抽搐了下,问:“勿须……我们贪污的税款,他都知道了?”
“是。”县令慌乱地点了点头。
“哼。”孙师爷露出一抹冷笑:“你怕什么?”
隐瞒的事被揭露,难道不该害怕?
县令愣道:“师爷此话何意?”
孙师爷一屁股坐下,也不急了,慢悠悠倒了杯茶,饮了口,才说:“这勿须长老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人过不去,你可有想过他为何大费周章地非要致一门中小弟子于死地?而钟清墨又为何特地亲自来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