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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作者:常叁思 时间:2018-08-24 17:29:42 标签: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平生意,说不尽。

提示:
1、一个假的破案故事,在我看来结局是be,请菇凉们注意,鞠躬~

内容标签: 强强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意阑,知辛 ┃ 配角:江秋萍、寄声、王锦官 ┃ 其它:破案,悬疑,江湖





楔子
  安定十一年,风调雨顺、边疆安稳,端看是一副太平盛世。
  天子龙颜大悦,召顺天府学主理祭天事宜,不料冬至未至,民间却出了几桩有碍圣听的虚迷诡事。
  据传,在任阳县的风筝会、崇平城的社戏、榆丰镇的药王集和饶临郡的重阳节上,皆凭空冒出了会写字的骷髅骨。四具高矮不一、异地而处、出现时间也不同的白骨在众目睽睽之下,各自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绿粼粼的“冤”字。
  事出反常,又过其三,经过市井民间口耳相传,是年小阳春已闹至人心惶惶,连黄土都埋不住的冤情,试想该有何等的深重?
  这么一想,那些眼窝空洞的支棱白骨在可怖之余,又多了几分可怜的色彩。
  四地长官或畏惧鬼神之力,或忌惮百姓口无遮拦,在追查上用了十二分的心,可查来查去,说案犯是鬼,他们自己都觉得可笑,说案犯是人,却又找不到蛛丝马迹,只有那些白骨上雕刻的生平与冤屈。
  驻地长官们起初并未以为意,因波及在朝官员,追查难以为继,便将其批注为悬案,一应卷宗各自封进了属地的衙门。
  可时人心惊胆战又忍不住议论纷纷,不多时,街头巷尾的评书馆里“白骨伸冤案”的版本就成了过江之鲫。
  有的先生说,这是稀世奇冤,不平难散。
  有的又说这是雕虫小技,装神弄鬼。
  更有的煞有介事,说他听高人透漏,这事里还有玄机。从三月到九月,每隔两月出骨一具,又及任阳到饶临,从地形图上看来是逼向京都之势,所以高人推测有可能十一月冬至,在都城江陵或许也……
  第三个版本最意味深长,因此也最家喻户晓。
  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等闲谈上达天听之后忽然就成了大不敬之罪,明君治下,哪来的冤屈横行?
  说书人因此获罪,天子震怒不休,责令刑部以两月为期破获此案,携案犯人头来见。
  刑部速速举荐出提刑官及副将赴任,然京都至任阳千里迢迢,案件又涉神涉鬼,两月之期倏然流逝,主审者因一筹莫展而斩获大罪,天子深觉权柄遭受挑衅,一时朝中人人自危,唯恐提刑官的好事花落自家。


第1章 上任
  十一月廿五,亥时七刻,黎昌监司府。
  门户大开,烛影摇曳,凝滞的沉默蔓延许久之后,左侧太师椅上的老者忽然动了。
  他将右手伸出去端茶,触到盖碗才发现余温尽去,茶汤里泛着一层看不见底的黯淡,就像他儿子的前程。
  “前程”二字像一柄利剑,倏忽刺痛了老者的心,他眼帘抖动,面上浮现出悲哀之色。
  想他李真官居从三品,主理司狱司一十三年,虽然谈不上权倾朝野,但也不是无名小卒,可甫入局中,他才惊觉自己也不过是块鱼肉,无力抗争,只能引颈就戮。
  今夜无星无月,天空不明朗,李府丞的心绪似乎也静定不下来,尤其浮想联翩。
  都说寒窗无人问,功名动天下,可他不仅已经想不起当初入仕时雄心壮志的模样,此时心中还有诸多悔恨,恼少时不知世情复杂,非要一脚踏入这名利场。
  如今名利没捞着,反倒还要闹个家破人亡,实在有些讽刺。
  他儿本就时日无多,末了还要趟这摊浑水,李真心如刀绞,搭在腿上的左掌不自觉用力地磨搓起衣料来。
  “沙沙”的摩擦声在屋里回荡,也许是想什么来什么,门外脚步声渐渐清晰,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压低的咳嗽,老者回过神,一抬头就见提着灯笼的老管家出现在了门口。
  管家吹熄了笼里的烛苗,既没弓腰也没拱手,只是笑了笑,低声道:“老爷,公子过来了。”
  话音未落间,他左侧的门扉后缓慢踱出一个人来,立到了自厅堂逃出屋外的扇形光线里。
  这个约莫而立之年的青年人,就是李家仅剩的独苗李意阑,只见他脸上病态浓重,唇间血色尽失,气象拔干,有点油尽灯枯的意思,好在神色间不含悲苦,看着并不招人怜悯。
  李意阑身量偏高,比佝偻的老管家高了大半个头,体格看不太分明,黑色的长袍被罩在外头的同色斗篷遮了个严实,斗篷的料子应该有些厚重,在走廊的穿堂风里纹丝不动。
  他先叫了一声“爹”,接着偏头同管家低语了两句,应该是招呼对方离开。
  管家点点头,又冲屋里简单地施了一礼,提着没点的灯笼隐到门后不见了,李意阑这才抬脚跨过门槛,走到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真一路都盯着他,眼底满是欲说还休的苍凉。
  李意阑不与他对视,伸手将对案的残茶泼进盅里,又拔开火折子点燃了炉上的炭火,接着才说:“这么晚了还不睡,不怕明日理卷时又打盹儿,被人活生生地笑醒吗?”
  灯下才能看清,他生得并不斯文,眉浓眼窝深,若是精气神足些,就是一副硬朗的武人面相,然而疾病使人憔悴,他身上不仅毫无杀伐之气,配上那副已然听不出原本音色的哑嗓子,形容之间居然有种文人的悠闲与拖沓。
  昨日圣旨临门,李真忧心了一整晚,今早开堂实在是困乏,没扛住与周公说了会儿梦话,别人揶揄他管不着,可这小子没资格笑他。
  李真郁结地叹了一声,没心思跟他拌闲话,语气无奈又茫然:“行久啊。”
  这是他的字,取名之人的初衷是期望他行万里路,能长长久久,李意阑耐心地“诶”了一声,没有后话了。
  他在长辈面前话从来就不多,少年时是懒得说,如今该是成熟了,知道有很多话都不必说,李真也没看他,目光盯着青石面地板,幽幽地说:“这都大祸临头了,你就不要管别人笑不笑我了,你且想想,该如何脱身才是?”
  李意阑平时不太出门,不过这些时日墙外的言论沸腾,但凡小厮出门一趟,就能捎回来一箩筐,他就是不想听,也架不住那些人的分享欲。
  冬至已过,谣言不攻自破,江陵的祭天大典按部就班,没有惊现白骨写字,朝堂的大臣们刚松完一口气,京畿直隶省的快马就飙入了宫门。
  原来,在紧邻京都的扶江城,第五具白骨已经在其月初的民俗“送寒衣”上出现了。郡守妄自揣度圣意,将遇事人员全部羁押,消息因此被封锁,直到祭天大典结束后,被南下私访的都察院史撞破,这才紧急传书到京城。
  疑案未解,官员又开了欺上瞒下之风,并且民间的好事者又出新论,说第六具骸骨……天子拍了案牍,怒骂诸君都是饭桶,判完重刑后仍然意难平,眼见旧岁将去,便敕令白骨案必须在新年到来前肃清。
  眼下已是十一月末,五宗案件才有一月的期限,百官你推我来我推他,竟是谁也不肯接这苦差,好不容易坑了个倒霉蛋,没想到别人竟然也是人精,刚离京不到二十里,就“意外”摔断了腿,无法继续赴任。
  于是京中的权臣权衡利弊,最后将远在京师之外的李意阑推上了火炕。
  他们力荐的缘由有四:
  其一,食君禄,当为君分忧。
  其二,李氏一门皆为狱典之才,李真博闻强记,心思如发,案牍之术十分高明,长子李遗昔年善断奇案,次子李意阑理应青出于蓝。
  其三,李意阑曾在武选清吏司任职,第五具白骨出现的扶江城,就是他巡防时间最长的地方,由他来破案得天独厚。
  其四,就不那么上得了台面了,李真是寒门出身,又有些清高傲骨,在朝廷里没什么背景,是颗称手的软柿子。
  综上种种,恩准的诏令当天就下来了,并且前来的宣旨的内侍也不知道是拿了谁的意思,宣读时刻意强调了“务必堪破”这四个字。
  话里的意思,差不多是提醒李家不要自作聪明,再弄出一桩无法上任的事故,所以老父这心是操死了也没用。
  “既已被卷入局中,这时才想抽身,已经来不……”
  李意阑话没说完,喉头就乍起了强烈的瘙痒,他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逼得那股痒意窜进鼻腔,胸膛震动间,喷出来的气音断断续续,还带着一种盘根错节的痰淤动静。
  李真最听不得那种黏糊糊的声音,上了年纪的老头才那样咳嗽,那是病,也是催命符,而他的儿子才二十七岁。
  他看着李意阑边咳边从袖笼里摸出一个豆青色的小细颈瓶,揭开纸封从里面倒出两粒小圆丹送进了嘴里,嚼了几下才渐渐止住咳势,然后这人有始有终,不紧不慢地将话续上了。
  “……极了,时也命也,您别过分忧心,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出门看看了。”
  别人都当那差事是烫手山芋,他却说得像暮春踏青一样,李真颓然地塌下肩膀,明白孩子是为了安慰自己,其实活到他这把年纪,已经不会去问公不公平了,这一刻李真只是觉得痛苦。
  炉上的水本就没冷透,很快就上了热气,寥寥的白雾蒸腾,昭示出时下霜冷夜寒,不宜出门远行,尤其是病人。
  李真惨淡地笑了一下,叮嘱道:“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你身体不好,去歇息吧。明日去佛堂陪陪你娘,晚饭后带着寄声到我书房来,我还有些事项要交代与你。”
  寄声是他的随从,不机灵、不可爱,年纪不小而且非常啰嗦,李意阑有点烦他,不出门就不许他跟着,但出远门又少不了他,因为院里人少,公子有且就只有这一个小厮。
  李意阑明白李真是要老生常谈,叮嘱小厮照顾他的方方面面,他点了点头,像来时一样平静地裹着那件沉甸甸的斗篷出去了。
  李真彻夜未眠,缩在椅子里长吁短叹,凌晨他在短暂的瞌睡里,梦到了他死去的长子李遗。
  李遗的模样还停留在他离世的那一年,明明是不大也不小的一个官,可天生就不会讲究,永远是那身布衣方头巾,面相有些憨厚,可正经起来眼神却能利如刀锋。
  梦中李遗站在一扇城门下 朝他快步走来,边走边笑呵呵地说老二到了那边,一切有他照应,让李真放宽心,保重自己就是。
  李真顿生欣慰,正要去拍李遗的肩膀,目光扫动间却不期然看见了城墙上的牌匾,“饶临”两个字铁划银钩地嵌在那里,下面的拱顶上还吊着五具阴森森的白骨,李真惊得仿佛从九成楼上落了下去,带着一身白毛汗,就那么被吓醒了。
  翌日天阴欲雨,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傍晚薄薄的飘了一阵雾雨,不影响出行,就是气温降了些许。
  戌时刚过,李意阑依约来到书房,里头灯火通明,除了主人,还有三名陌生人,一名做卫兵打扮,一名书生,还有一名身着布衣短打。
  李意阑踏入房门,身后跟着个衣着花哨的小厮,小厮进门以后立刻反手将寒气隔在了外头。
  简单的礼仪过后,李真介绍道:“你只身到饶临去,当地势力固结,你很难片刻就融进去,这是我给你找的帮手,城门都官郎吴金、讼师江秋萍和驿传张潮,都是可信赖托付之人,张大人已经应允,让他们与你随行,你尽快熟悉熟悉。”
  李意阑冲那三位见了礼,心里有些同病相怜的笑意,觉得这些人跟他一样,都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三人冲他抱拳,肃穆地叫起了“公子”,承诺定不辱命。介绍完之后,李真摇动手铃让刘叔来领他们下去安顿,又转头对寄声耳提面命,李意阑在旁边闲坐了两刻钟,李真才放走小厮,拉着儿子话起了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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