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小,江云却秒懂,知道相公在想什么。他从脖子红到脸,半晌没有说话,低着头看脚尖,随后小声“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满宝还小,当然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丝毫不知道自己今晚要被迫和爹爹分开。
夏竹老远就看见老板和顾大哥耳语说话,他没做过多久夫郎,脸皮薄看着也觉得脸红。把小炉子里的羊奶倒出来温着,被张翠兰叫去切萝卜。
当时云哥儿要留下夏竹,张翠兰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些介意,就怕夏竹不知根不知底,请回来麻烦。如今观察了几个月,越发觉得夏竹勤快伶俐实诚,品质是难得的。
她才趁着切菜的借口,把人叫过来,试探道:“你觉得四子如何?”
夏竹一愣:“哪个四子?”他是真没反应过来,一心想着手上的活计,不敢偷懒。
张翠兰哎一声,见这孩子平时机灵,现在却跟木头似的,道:“婶子还能说谁,当然是李四。他和武小子走的近,也跟着叫我一声婶子。我瞧过了,是个实诚人。”
话说完,夏竹心里触动一下,想起嘴上说不爱吃甜食,把一整碗梨汤都给他的人,说没有想法是假的。
可随即夏竹目光又黯淡下来,他是成过亲的,还死过男人,就别去肖想这些了。
说什么来什么,李四拿着刀匆匆走进院子,他是直接推开门进来的,不像往常一样事先敲门。
“出事了,”李四一路跑过来,喘着气进去。张翠兰和江云他们都围过来,随即听李四道:“县令把霉米霉面发下去,流民闹起来,彻底撕破脸。冲进县衙杀了师爷,又抢过刀,砍了县衙旁边一户富户。”
说完,李四顿了一下,神色严肃沉重,道:“那家人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全被杀了。流民霸占房子,在里面吃酒喝肉,他们如今连县衙都不怕,我只担心家里有米有粮的,都会遭毒手。”
话说完,江云有些害怕,把满宝紧紧抱着。又想起那天虎视眈眈在院门外盯着他的流民,那副模样让人恶寒。
张翠兰拍拍胸脯,也被吓到,被夏竹扶着坐下:“朗朗乾坤,他们竟然敢杀人?”
“还有什么是这些人不敢的,这群人为了活下去,已经不管不顾了,”李四说完,看着顾承武,就等他拿主意。
顾承武身后,还站着戴二和曹典,他们看不出丝毫惧意。别说是区区救命,就算对上吃人的蛮族人,他们也从没畏缩过。
曹典冲顾承武抱拳,掷地有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和戴二无父无母,一身孑然。光脚不怕穿鞋的,这群流民既然敢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顾承武看一眼城门方向,老孟此时就在城外几十里。朝廷出了变故,荣王被困,云水县无人来救。一千根竹木箭,足够抵挡一阵子。
“守好门,夜里轮流看守。”顾承武沉声道,他不会低看这群流民。县衙外都是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必不可少。流民就算饿过了头爆发起来,也不可能真打的过那么多带佩刀的看家护院,多半是趁着夜里人防备最弱的时候偷袭。
顾承武看向李四:“流民烧杀抢掠,你家也未必安全,去把你娘接过来。”
李四点头:“家里的粮食我都一并搬来,”他匆匆离开。
顾承武又对戴二曹典道:“柴房里有大刀,你二人去拿一把,等李四过来,夜里我们四人轮流值守。”四个都是上过战场的,足够抵挡一阵。
满宝在江云怀里哭,小手紧紧攥着江云衣角,似乎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院子里动静不小,江云看见吴水抱着女儿出来,想问清楚又不敢上前,在顾家喝了一碗粥和羊奶,吴水的女儿已经醒过来,只是没有精神,被吴水抱着眼睛呆住。
“她叫什么名字?”江云抱着满宝走过去,让满宝看吴水怀里的小姐姐。
满宝难得看见和他年纪相仿的娃娃,安安静静看过去。吴水摇头:“没有名字,生下来不久,被他爹卖了,没人起名,我就叫她小妞。”
江云点头,这也能想到,等雪灾过去太平日子来了,到时候再和娃娃起名字也行。
吴水看着江云,嘴巴动了动,始终觉得说声对不起不足以表达道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话语只能卡在喉咙里。
江云看出吴水的局促,以前吵架都是过去的事,现在都是做父母的人了,也不至于再像以前一样计较。江云道:“街上不太平,最近几天都不能出门,你带着小妞就在屋里,裹着被子不至于冷,家里粮食足够,别的不用担心。”
他说完,见吴水点头,才离开。江云极力安抚别人,自己却害怕仓惶,不知道那群流民什么时候会杀过来,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他忽然间有些想念雪灾之前的热闹日子。
雪花似乎小了一些,江云没注意到,他看见顾承武在门口接人,张翠兰也过去。门外是李四和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江云一听,知道是李四的娘过来了。
张翠兰是一辈,和李四他娘赵氏最合得来,院子里几家人围在一起,短暂驱散雪灾带来的沉闷压抑。江云把满宝顾承武,道:“我进去烧一壶热茶。”
他走到井边,井面结了厚厚一层冰。顾承武用长刀破开冰面,放下水桶打一桶水上来。冬日洗澡不如夏天勤快,井里的水用了半个月,还剩下一大半。
小泥炉底下染着柴火星子,五只狗也怕冷,不是缩在狗窝里报团就是缩在柴火边,连最调皮的旺财都不怎么出窝了。
第111章
流民烧杀抢掠的风向变了, 前几日只敢夜里杀人。直到大户人家都有了防备,他们夜里刚翻墙进去就被杀出来。
于是乎白天也四处抢劫,不只是盯着家里有钱的, 寻常百姓也遭了秧,闹地云水县人心惶惶。
顾承武几人守了四夜,只听到刀枪打斗的声音。
满宝被吓哭,躲在江云怀里哄都哄不住, “不哭不哭,有你父亲在呢, 他会保护我们。爹爹去给你煮羊奶喝好不好。”江云忙着哄孩子,一夜没怎么阖眼睛。
满宝喝了奶哼唧两声,暂时消停。江云抱着孩子坐着休息,没喘过气,外面又跑过几个流民,正在抢对面铺子里的东西。
顾承武拿出竹蜻蜓在满宝眼前逗趣, 不带情绪地哄孩子:“哭什么,人闯进家, 父亲替你杀了便是, 整夜闹你小爹爹不能休息。”这语气不像是杀人,倒像是切萝卜白菜一样寻常。
话说话,满宝和江云都愣住, 紧张的气氛稍微缓解。满宝倒是不哭了, 默默撇顾承武一眼,不动声色往江云怀里躲了躲。
牙都没长的年纪,先学会了看眼色。
“小崽子,”顾承武话音平和,把孩子接过来抱。满宝有些不乐意, 但似乎知道得凭谁吃饭,最终还是瞪着眼被抱过去。
江云浅笑一声,把口水巾给孩子掖上:“你别吓唬他,孩子还小呢。”
顾承武被夫郎教训一句,收敛不少,他凑过去在江云唇角落下柔软,低声哄着:“他若是个儿子,我便教他习武,以后也能护着你。”
小哥儿女子也能习武,只是体格不如男娃能折腾,顾承武平时嘴上严厉,真到了时候,是下不去狠手的。
江云看他一眼,绞着手指小声嗫嚅:“那……那我们,再生一个……”后面要生儿子的话音渐小,江云也觉得羞涩,哪有小哥儿主动提生孩子的,说出去也不嫌害臊。
顾承武却听见了,他拍孩子的手一顿,眼里闪过惊喜,随即又褪去:“不生了,省的你鬼门关走一遭。”
江云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嘀咕,似乎有些不高兴:“干娘说了,第一胎都这样,第二次就轻松了。”
察觉到夫郎的失落和难过,顾承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本意是心疼夫郎怀孕辛苦。既然夫郎有这心思,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人。
抱着孩子在怀里,顾承武凑近江云耳边低声:“既如此,那为夫夜里努力一些。”
这话过于孟浪,江云心漏跳一拍,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他推开顾承武仓惶走开,蹲在一边拍拍红透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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