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环视院里, 又进灶房卧房看看。顾承武不在,马也不在, 只是拉鸡的板车回来了。
“相公去箭场了?”江云抬眸问。
张翠兰拿麻绳把篱笆扎紧:“是该去了, 总不好三天两头告假。来了镇上倒也有好处,离武小子上工的地方近,咱做了晌午饭, 还能给他送过去吃。”
箭场伙食自然不如江云做的好吃, 上次江云给顾承武穿衣裳,发现人都瘦了一些,他瘪着嘴,心疼却没说出来。
听干娘说能送饭过去,江云眉眼嘴角露出一点笑, 便立马计划晌午做些什么,才能把人养回来。
夏日热风吹拂梧桐枝梢,遮天蔽日的绿荫沙沙作响。鸡仔鸭仔被圈在树下,简单搭个茅草棚。枝叶茂密,就算下大雨,加上茅草棚也淋不着。太阳大起来,还能给鸡鸭避暑。
福仔白仔旺财生下来,还是第一次见鸡鸭,比他们都小。凑到篱笆外,你吼一嗓子我叫一声。鸡鸭被吓地从这边成群结队跑到那边:小命休矣。
“不可以吓它们,不然晌午我不给你们喝肉汤,”江云教训三只狗崽子,一看见它们三个无辜的大眼,立马又心软下来。
儿子还得娘来管,小黄对三只崽子吼一声,大黑也一口一个叼回窝里,十足的慈父严母的形象。
江云一笑,咋这么像人呢。没了捣乱的小家伙,他拿出谷粒苞谷洒在圈里,今年粮食充足,足够多养几只鸡鸭。昨天去窝里摸蛋的时候,鸡蛋鸭蛋个头都大很多。
忽然听见灶房里张翠兰哎呀一声,以为出什么事了,又听开口:“逛一上午,逛来逛去,忘记买菜了,这还真是。”
以前在乡里,门前门后都是菜地,哪里需要买菜,忽然搬到镇上,还没习惯换了生活方式。
“云哥儿你在家,我往西市去一趟,中午想吃什么?”张翠兰回卧房拿钱袋,挎上竹篮。
江云想一下,眉眼弯弯:“若是有鱼,来一尾便好。”家里猪肉兔肉鸡肉最多,换着吃也腻味,忽然想起许久没炖鱼。
也正好,中午炖一锅,他装一碗给相公送过去。
张翠兰没拿钥匙,家里有人,道:“现在晚了,也不知道西市鱼卖完没有。要没有,明天赶早起,买那新鲜活蹦乱跳的。”
她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出门,江云在院里慢慢散步转圈,郎中说既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走累了觉得有些饿,坐下拆开新买的糕点,小口尝试。
江云眼睛一亮,酥糕好吃,甜而不腻。乳糕也不错,没有太重的腥味。毕竟都是招牌,能受欢迎也是有手艺的。
江云吃几块,瞌睡有些上来,躺在摇椅上。阳光顺着枝叶间隙溜下来,斑驳碎影洒在身上。江云捏块糕眯着眼睛打盹慢慢吃,一边吃一边吹风一边晃摇椅,听着树叶婆娑,日子慢悠悠,惬意的很。
休息好,才慢慢坐起来往灶房去,开始研究吃食。开铺子的事没有眉目,江云失落一瞬,不想放弃。
江云在镇上逛下来一圈,琢磨出一点门道。云水镇上吃食虽然多,种类却不丰富。小时候外祖和娘传下来的糕点方子,都是这边没有的,他有时候馋了,花钱买不到,便尝试自己做。
大约这是吃食都是北方那边时兴的,要是能卖,也是好事。江云眼眸浅笑,想起小时候还是被娘拿着棍子,逼着学做饭的呢,那个时候哭鼻子可怜兮兮,撒娇都没用。
夏日最不缺桃子,村里那片山林遍地桃树,吃不完卖不完,掉在地里腐烂成泥。江云买了一篮子桃,拳头大一个,粉里透白,清香扑鼻。
温水浸泡片刻,江云从灶房找到丝瓜瓤,坐下慢慢清洗桃子表面的毛,有些刺手,他洗的慢,才洗完半盆,张翠兰拎着鱼回来。
“我到了西市,鱼早卖完了。幸好河边码头还有老翁卖鱼,还是条草鱼,鲜活的不行,你瞧这个头。”张翠兰笑呵呵进门,手里的鱼被稻草穿腮,她拎给江云看。
江云上去看一眼,足足小臂长呢,他有些馋炖鱼的滋味:“娘,那我们中午做酸菜炖鱼?家里不是拿了酸菜。”
“好好好,酸菜腌了不少,可劲吃。”鱼是活的,张翠兰拿刀到灶房剖鱼。
江云怀了身子,见不得也闻不得,回院子里继续琢磨吃食。削下的桃子皮不浪费,支一口小锅,洗净的桃皮煮水,清香鲜甜。若觉得不够甜,往里加蜂蜜就成。
但普通的桃水不足以吸引客人,江云忧愁叹口气,支着下巴对门口发呆。心想,果然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风吹动江云发顶呆毛,显得他更加忧愁。
灶房锅铲声直响,张翠兰做饭动静一直都大。酸菜泡菜炝油下锅,水开放入腌制好的鱼块。张翠兰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白嫩豆腐:“云哥儿,你来看看这豆腐,我瞧着不够老,莫不是老板没压实在,这不得下锅就散开?”
煮鱼最好用老豆腐,经得起煮,大火一炖收汁,浓稠的汁水都浸入豆腐里,咬一口都能爆汁,比鱼肉还好吃。
江云回过神,似乎想起很重要的事,扶着肚子站起身:“娘,您把豆腐拿我看看。”
他走不快,张翠兰便拿着豆腐出来,嘴里还直抱怨豆腐不行:“早知道,该盯着那店家装,趁我不注意偷梁换柱,下次再不去了。”
江云却对这块水嫩嫩的豆腐别有想法。
小时候生过一次病,发烧不止,他娘急得连夜请郎中。郎中来看过,诊脉才知道,是太挑食导致身体不好,让多吃鸡蛋豆腐补补。
鸡蛋哽喉咙,江云被他阿娘骂几句也不肯张嘴,抱着小毯子,坐在床上委屈的不行,泪珠子啪嗒啪嗒掉。还是五六岁大的娃娃,阿娘不忍心,只好换成豆腐。
豆腐没滋味,江云也不吃,最后才用糖水拌一碗,哄着哄着才吃完。水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和着糖水入口,比江云吃过的任何东西甜水都好吃。
以前的记忆成碎片,既模糊又清晰。他娘的面容已经记不清了,唯有声音犹在昨日,以及小时候吃过的糖水豆腐的滋味。
江云湿润眼眶,从张翠兰手里接过嫩豆腐若有所思:“我想试一试,用豆腐熬桃水,做成饮子卖。”
“啊?要用豆腐?”张翠兰不太相信,道:“豆腐不都是做菜吗?你要真爱吃豆腐,娘明天多买些,给你炖着吃。”
张翠兰笑起来,似乎没把江云的想法当一回事,还以为儿夫郎是馋豆腐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也走南闯北过,还没吃过豆腐饮呢,别说是吃,就是听都没听说,那咋能好吃?
江云抿唇不言,他其实也没太大把握,只记得小时候误打误撞尝到的味道。抱着侥幸的态度,江云动手开始尝试。
他把豆腐切成块,放进桃汁里烹煮,瞧着差不多,夹起一块尝试,又瞬间皱起眉头。入口的豆腐不够细嫩,大约是做的不好,甚至带着微微苦感,总之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心里有些失落,江云坐下,拔起地上一颗杂草,背影萧瑟寂寥的不行,连带着肚子里的宝宝都安分不少。似乎知道小爹爹不高兴,也不折腾乱动了。
张翠兰揭开锅盖,锅里咕噜咕噜,鱼块煮的正好,河里的野鱼肉质劲道,无论煮多久也不会烂,反倒更加入味,她用陶盆装满满一盆,小心翼翼端到院里桌子上。
江云吸了吸鼻子,莹白鼻尖微动。寂寥的背影顿时阴转晴,小步挪到桌子边,揣着手乖乖等张翠兰拿碗出来。
张翠兰也跑的快,迫不及待坐下,“今儿这鱼炖的算好,也是运气好,碰到江上刚收网的老翁。快吃快吃,难得煮一次。”
江云咬咬筷子尖尖,目标锁定一块鱼背肉,精准夹起落进碗里。鱼肉顺着鱼骨轻松剔下,大鱼没什么刺,一口下去都是饱满的肉质。
大黑小黄一家五口,叼起狗盆,殷切坐下望着江云。福仔白仔旺财也呜呜叫,旺财甚至“很不要脸”地抛下狗格,对江云不停翻肚皮谄媚。
江云腮边鼓鼓一动一动,左手支着下颚,右手夹菜没停。还故意夹起一块,装作要喂旺财,等旺财跑过来,又塞进自己嘴里,不等嘴巴消停。
张翠兰也笑了,干脆挑几块,难得大方一次扔到狗碗里,一家五口都各自得到鱼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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