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长工的必要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请来的长工还是夏竹。
江云是无意间在一处小巷子遇上夏竹的,他听夏竹说过在镇上有住处,便没往多了想。直到遇见夏竹才知道,他口中的住处,就是在小巷子里用篷布搭了窝棚,小小一处棚, 连风雨都遮挡不了。
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在云水县根本吃不了多久。一个瘦巴巴的哥儿, 蹲在巷子里, 肚子叽里咕噜。
身无所长的哥儿,一没家人二没男人,又相继被养父母和主家赶出来, 哪还有能住的地方?江云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一茬。
做工那三天, 江云也观察过夏竹。是个机灵聪明的,会察言观色,学的也非常快,人也不坏。
动了恻隐之心,江云朝夏竹伸出手, 问他愿不愿意来铺子做长工。
之后的日子里,江云永远记得夏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于黑暗中见到一束光,又像是跌入悬崖时可以抓住的藤蔓。
夏竹没住的地方,江云本想暂时把他安置在家里的客房。
这时候李四正好上门,给衙门里的兄弟买牛乳八宝脍。说起他原先在镇上还有一处安身之所,后来涨月例升职,和老娘才搬到更好的地方。
那处安生之所他没舍得卖,地方狭小,只有一件卧房、茅房、灶房,两三步路就能走到头,起码能遮风挡雨。
李四是看在顾承武和江云的面子上,给夏竹算二百文一月的租金。
江云给夏竹的月例是七百文一月,这只是暂时的。等以后做的时间久了,月例会慢慢往上加,晌午饭在铺子吃,剩余的钱足够夏竹支付租金。
他不知道,七百文对于夏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以前在富户家里洗衣服,也不比在这里赚的多。对他来说,能吃饱饭穿暖衣,比什么都强。
夏竹利索的嘴皮子一下笨拙起来,鼻尖酸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的。以前在富户家里油嘴滑舌,那是为了讨生活。
可江云对他来说不一样,他不愿意用那一套来对付江云。于是思来想去,只好脱口而出,自愿卖给江云当奴隶。
要知道,一但签了卖身契,相当于这辈子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把江云吓了一跳,他没同意,道:
“我没想过婻風让你做奴才,都是爹娘生的,你不是生下来就该伺候谁。以后你是食肆的长工,食肆也有你的一份,等日子好起来,还是可以往前看的。”
江云自己就是例子,也就是运气好,才有了逃出苦日子的机会。他能帮夏竹一把,自然是最好的。况且夏竹比他还大呢,按年纪来讲,也算是哥哥。
夏竹来了铺子,一家人都轻松不少。他虽然没卖身为奴,但却是在官府签了保密契约的,江云放心把果晶脍的方子透露给他。前后有张翠兰和夏竹忙活,他只需要安安心心待产,时不时盘账。
如今不少酒楼琢磨出果晶脍的方子,虽然做的始终不如江氏食肆好吃,但也差不多。况且江氏食肆卖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不依赖果晶脍赚钱,别的吃食卖的也好。
夏竹又是个机灵嘴皮子利索的,见人就说好话,谁听了都舒心。
不知不觉,一个夏天已经消磨完。十一月正是凉爽的时候,这天傍晚江云坐在院里,叉开腿有些吃力,慢悠悠看账册。铺子刚关门,天色有些黑,夏竹和张翠兰在收拾残局。
如今家里已经赚了不少,铺子的收益,加上顾承武月例和打猎赚的钱,正好八十两,干娘的分成已经给她了,这八十两是他和相公的。
江云皱着眉,八十两瞧着不少,一般人家肯定拿不出来。但若是在镇上买个铺子、房子,肯定连一半都不够。
他这样想着,脸色忽然一变,唇色苍白起来,身下察觉出异样。
伴随疼痛,江云脸色痛苦,虚弱小声喊张翠兰。
“娘,我、我肚子疼。”
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张翠兰和夏竹立马跑过来,张翠兰看一眼,也惊慌失措:“哎呀,这是要生了。”
她是过来人,夏竹也是成过亲的,都不至于分寸大乱。张翠兰赶紧对夏竹道:“快,快去对面医馆请黄大夫来。”
夏竹什么也没说,转头大步往外跑。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回家的顾承武,他喘口气:“顾老板,老板要生了。”
顾承武目光一变,没来得及栓马,进去便看见夫郎痛苦的神色。他走过去,连呼吸都在发抖,又没有经验,忙问张翠兰:“该怎么做?”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顾承武手不易察觉在抖,看江云疼的不行,他呼吸都有些乱了。
张翠兰把他推往灶棚:“快、快去烧水,一会儿准备用!”
“还有剪刀,要用火烧了。对了……裹娃娃的百家被!”
张翠兰匆匆回到江云身边:“云哥儿忍一下,黄大夫马上就来。”
当初租这间小院,就是觉得位置好,对面就是医馆。黄大夫看妇人夫郎的病最有一手,尤其接生也不在话下。
江云常常去医馆诊脉,又爱送些铺子的吃食过去。一听江云要生了,黄大夫赶紧放下筷子,拿上药箱匆匆过去。
斜对面家苗婶子也来了,帮着张翠兰一起把江云按着。生孩子是力气活,也不能乱动,免得对生产不利。
夏竹帮着黄大夫又是拿针,又是换水,几乎忙不过来。
顾承武一直在续柴,不敢让水冷下来。听着屋里江云的叫声,他眉间几乎拧成一团,心紧紧悬着。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担忧、慌乱。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险些割下脑袋,也没有今天这样紧张害怕过。
他没见过生孩子,只听见江云痛苦的叫声慢慢停下,绝不是生了,只是等着继续发力。
顾承武盯着柴火,火苗在瞳孔里跳动煎熬。他往灶膛里扔进一根柴,转身朝卧房走去。碰上端了一盆血水的夏竹出来。
“我来,”顾承武接过盆子。
夏住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行,老人们都说了,女人哥儿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他只嫁过人,却没生过,这话也是别人教他的,夏竹也不知道根据,只照做着。
顾承武偏不信这个,没人比他和夫郎更亲近,他进去即便不能做什么,在一旁陪着,也能叫夫郎安心。
江云意识几乎模糊,汗水打湿头发,湿哒哒粘在额头上。他从不知道生孩子能这样疼,有那么一瞬间,江云想放弃,是不是不生就不疼了。
随之一滴眼泪划过,这是他和相公的孩子,也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不可能放弃的。江云咬着牙,照着黄大夫的话用力。
黄大夫自己也是夫郎,接生是熟手,看一眼安抚江云:“别怕,胎位生,孩子个头也不大,能顺顺利利生下来。”
江云喘着气,牙齿咬到无知觉,舌头都被咬出血。随即嘴里塞进一块布,江云模糊中看见,是顾承武。
“别咬自己,”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其实每个字都在抖。
江云闭了闭眼,握紧拳头继续用力。
卯时初,响亮的哭声嚎满整个屋子,可以堪称洪亮,屋子里的人松了一口气。
黄大夫手里抱着孩子,已经用温水清洗过,包在提前准备好的百家被里。
刚生下来,还睁不开眼睛,身上皮肤皱巴巴,只一个劲儿的哭。
黄大夫语气欣喜:“这是我最近几年接生过的孩子里,哭声最响亮的哥儿了。你们看这耳朵后的红痣,鲜艳如血,身体也极为健康呢。”
顾承武陪在江云身边,江云生孩子力气耗尽,鬼门关里走一遭,浑身都虚弱着,闭上眼睡的比孩子都沉。
顾承武目光一刻不离,帮着擦拭身体盖被子。他不害怕江云生产时身下的一片狼藉和触目惊心,只是心疼,决意再不让夫郎生了。
黄大夫看着孩子,张翠兰和苗婶子乐的合不拢嘴,忍不住凑上前轻轻碰一碰,高兴的几乎跳脚。
夏竹也是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娃娃,难得心眼实诚一次,怎么这么丑呢?
“小哥儿奶水不足,你们买了奶没?”黄大夫问起正事。
张翠兰擦了擦汗,笑着道:“早安排妥当,找了一个奶娘来,说起来她家娃娃也是您给接生的。我现在就去找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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