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元旦前夕,一切物资终于准备妥当。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架起了柴棚,粮草棚。存放了两三个月的柴火和草料,水井打的深,里面水也填满了。
夏竹和秋婶的屋子也被三个谷仓占据,狭窄到只能容下两张床和一个柜子。除了粮食,江云还囤了不少药材。这是让黄大夫开了方子配好的,大人小孩都能吃的各种药剂。
连顾承武也没想到,自家小夫郎竟然考虑的这么周全,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顾承武忽然把江云抱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江云陡然离地,小声惊呼一声,看一眼床上睁着大眼睛的满宝,不好意思凑上去亲一下。顾承武眉眼微动,自然回吻过去。
元旦当日,县城里竟然飘飘洒洒下起小雪,落在屋檐上融化成雪水,青瓦被打湿,院子里笼罩一层湿冷。
江云把去年用过的小泥炉搬到院子里,往上面搁炭片,烧几颗橘子栗子。镇上大街小巷传来爆竹声,时而此起彼伏,时而鞭炮齐鸣。
张翠兰和秋婶在屋里给满宝换尿布,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节日的氛围中隐含不安,道:“别真是让武小子猜中了,往年元旦虽说也冷,可也没下过雪。”连县城里都飘起小雪,更不用想村里如何。
江云穿着新裁的棉衣,和夏竹围着炉子,捏一颗烤好的栗子,软糯香甜。又温一壶青梅酿,喝下去瞬间神清气爽。
听见张翠兰的话,江云推开门,走到白云街上。纷纷扰扰的雪花落在身上,衬着江云白皙的脸颊。他抬眼看去,晦暗的天空下,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只有为了生存不得不推车售卖货物的小贩,江云拿出几了铜板,在小贩的推车上买下几只风车和竹蜻蜓。
听见夏竹在院里喊他,江云举着风车往回走。夏竹看见他买的飞燕,要拉着江云一起踢。
“我不太会这个,”江云笑起来,有些局促。他只能踢四五个,买的时候觉得飞燕有意思,做的也漂亮。
夏竹拉着他:“我也不会,踢着踢着就会了,你看我试试,”说完,夏竹将飞燕抛弃来,等落下时再用脚踢到空中。
飞燕偏了轨迹,江云怕飞燕落在地上,小跑几步上前用脚接住。结果没把握好方向,又落到张翠兰面前。
张翠兰把飞燕捡起来,也笑了笑:“说起来,我做姑娘的时候,玩这个也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倒是许久没玩过。今天过节,娘也来陪你们一起踢。”张翠兰说完,将飞燕抛起来,加入他们的阵营。
笑声不断,顾承武回家时,便看见一家人你追我赶踢飞燕。夫郎红色的小袄在雪天中分外夺目,脸上的笑衬托的更加明媚。秋婶抱着满宝,不能参与,也在一旁看热闹指挥,逗地满宝也一直乐。
顾承武站在门口,双臂环抱静静看着这一幕,暴风前的岁月静好。他瞳孔深邃,目光随着江云而移动,像是要把这副画面刻进脑海里永远保存下来。
元旦夜,顾家也放了爆竹。江云想上街买灯笼,拉着顾承武陪他一起去,买回来挂在房梁上。红彤彤的十分喜庆,比过年都热闹。
秋婶回家和丈夫儿子团聚去了,剩下都是自家人。江云抱着满宝,张翠兰和四个人都倒一杯青梅酿,举杯说几句吉祥话,说完杯盏交错清脆伶仃。
江云小饮一口,酸甜入喉。他看了看顾承武,喝青梅酿跟喝水似的,一整杯都被喝完,江云又给顾承武倒满,悄悄凑过去碰杯,在顾承武耳边耳语:“元旦安康。”
顾承武回眸,见江云微微酡红的脸颊,一杯果酒也能喝多,他眼底浮起笑意:“嗯,元旦安康。”
——
一家人都喝多了,第二日,顾家是被街上的兵荒马乱吵醒的。
江云睁开眼睛,听见外面有人一边跑一边嚷嚷:“快快快,快拿铲子铲雪救人!死人了!”
江云和顾承武睡意全无,传好衣裳推门一看,全城被冰雪覆盖。一夜冷风呼啸,大雪压迫房屋。白云大街上,铺门紧闭,几处房子都被厚重的雪压垮瓦片。
人人自危起来,意识到天灾要来。不过一夜的时间,米铺布铺炭铺大涨价,江云走到昨天买过的那家米铺。米价竟然从一两银子两石,涨到二两。
铺子外,涌入大量买米的人。看见涨价的老百姓茫然无措,为了过冬,只能咬牙买下。
第105章
几处老旧的青瓦房垮塌, 男人们冲过去拿铁锹铲雪,“快,快救人, 里面还有个娃娃!”街上的人听了,顷刻间一拥而上。
街市昨天还是热闹繁华几近灯火通明。仅仅一夜,就成了这副模样。江云神色沉重,心里不安, 看着路过的人,脸上皆是慌张。
江云站在街口, 一瞬间有些茫然。直到听见垮塌的老房下还有一个娃娃,江云几乎瞬间清醒。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混入救人的人群中,趴在地上用手扒拉雪堆和废墟。
旁边一个陌生男人看他一眼,发现是个小哥儿,慌忙之中扔给他一个铁锹:“用这个。”
江云看他一眼, 手上动作不停,接过铁锹帮忙挖人。动静太大, 最后人越来越多, 都拿上工具来帮忙。
废墟之下,一个女人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江云仅仅撇了一眼,脸色一白。女人已经僵硬, 她姿势弯曲呈保护的姿势。想必是房梁垮塌的时候, 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江云脚像是被黏住,他呼吸急促。分明害怕,眼睛却一动不动看着女人。直到有人分开女人和孩子,惊呼一声,“孩子还有气息!快送去医馆。”
江云像是被人从深水里拉了一把, 孩子被人送去黄大夫的医馆。他跟上去,看见娃娃只满周岁。气息十分微弱,救不救得回来很难说。
这已经是黄大夫今天遇到的第二个,他叹口气,眼里是散不开的悲悯。“幸而埋的不久,还有得救,在医馆里放几日,叫他家人带回去好生照顾。”
“他家里人都死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冒出一句,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娃娃成了孤儿,年纪又小,县老爷又不管事,该怎么安置成了问题。“我看要不然谁家有奶,都给这娃娃匀一口,总不能看着人死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大雪的天,自家娃娃都照顾不过来,怎么还能照顾别人家的。能救人已经是情分了,他们也都是泥菩萨过江。
江云看一眼黄大夫,道:“我家有母羊,可以给他喝羊奶,”他说话声音小,却一下子吸引所有人目光。江云看见他们眼里有庆幸有感激,也有愧疚或者眼神闪躲的。
黄大夫松了一口气:“这样,你先回去挤奶,要煮熟的。这孩子……先放在医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句大夫都会说的话:医者仁心,总不能真看着娃娃去死。
母羊趴在院里吃草,满宝刚才尿了裤子,张翠兰和秋婶在屋里点炭,等屋子热了才给满宝换裤子。
门微开出一条缝,江云裹了一身风雪。等冷意驱散,才走进抱满宝,满宝年纪小不知愁,被爹爹抱在怀里,闻到熟悉的气息,一下就笑了。
张翠兰轻轻拍了满宝一下:“小家伙一个,吃奶才厉害,”娃娃就是要能吃才好,说完张翠兰又想起什么,道:“我听黄大夫那里闹的厉害,是又发生什么了?”
江云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张翠兰,随之听见张翠兰叹口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昨天夜里就有一户人家糟了灾难。
他哄一下满宝,把满宝交给张翠兰:“幸好家里买了两头母羊,奶水是足够的,我想挤些奶拿过去给娃娃喝。”
“这是应该的,救一命也算咱家给满宝积福,”说完张翠兰出去拿碗:“你不会挤,我来,以前做工的时候也给牛挤过。”
秋婶抱着满宝,也在一旁看着。她幸亏是听了顾家的话,提前囤粮食柴火和水,虽然不如顾家囤的丰足,但也够一家人吃两三个月了。若是灾情严重些,每天少吃一些,也能够四个月的。
挤完奶,顾承武和李四又拉了一车木材回来。雪灾比想象中来的更凶猛,家里两个月的柴火不够用。
顾承武便又回去拉柴,而压在柴火底下的,是两箱做好的竹木箭,每趟都这样带两箱,李四和守城门兄弟交换眼神,竹木箭便悄无声息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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