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轩翻身上马,带着那队随从继续赶路,谢墨从马车里出来,遥遥望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雨了。
谢墨叉起腰唤来成蹊:“还有多久能够到滨州。”
“三日左右。”
“三日。”谢墨重复了一遍,缓缓笑开,“真快啊。”
三日后,上京城难得晴天。
那日清早,又到了上朝的时辰,奚砚换上官袍,拿着笏板,经过铜镜的时候瞟了一眼,发现领口有些歪斜,于是停下来正了正,洁白的衣领交叠着覆盖在胸前,一缕晨光正洒在那里。
他想起谢墨走时候交代的,入夏不要贪凉,夜晚记得关窗。他才走这几日,真的摸清了奚砚所有的小规律,连奚砚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规律。
他走过去合上窗,心口闷闷作痛,想起这已经是谢墨走的第十天了。
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到滨州。
那窗户在掌心下硌得有些发疼,奚砚松了手,碰上了窗户。
“大人,是时候动身了。”承端在窗外小声地唤,奚砚应了一声“就来”,拿起笏板快步走了出去。
马车摇摇晃晃到宫门口,接下来的路需要步行,他甫一下车就看见庄王府和宣王府两台轿子,宣王府的人看见庄王府的牌子,略略一停,往后退了退。
谢檀和谢杭纷纷走下车,谢杭行了个礼:“五皇兄。”
“六弟啊,今天真早。”谢檀唇角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颇好,“近日天暖了,昭静在边塞日子也好过多了,我听说你最近再准备一些轻软的衣料送过去?要不要你五哥我帮衬你一二?”
“多谢五哥,不过不必了。”谢杭垂着头,“姐姐对这些料子兴趣不大,我也只是思姐心切,聊以慰藉罢了,毕竟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这倒是,同样从安母妃的肚子里爬出来,你和昭静比,是差远了。”谢檀挖苦他几乎成了习惯,施施然一转身,就发现奚砚拢着衣袖站在那里,挂着浅淡的微笑看着他们。
谢檀一扬头:“玄月。”
“庄王殿下安,宣王殿下安。”奚砚笑着,“大清早起来就看见庄王殿下心情不错,想必昨夜睡梦安然,所以喜气都沾染到了今日。”
“本王心情是好,不止本王,这天公都作美,放了晴了。”谢檀意有所指道,“都说福祸相依,可有的时候,福就是福,孽就是孽,离了是非地也就安了一方臣民的心,你说是不是?”
奚砚波澜不惊:“庄王殿下是在说摄政王么?”
“哎,我可没那么说。”谢檀避而不答,反而上前道,“不过说真的,玄月,你之前跟三皇兄君臣恩义深重,想必他安了什么心才让谢墨坐上摄政王的位子,你心知肚明。如今眼瞧着大权即将回归陛下之手,玄月啊,念在幼时一同上过学的情分,劝你还是尽快向陛下投诚吧。”
奚砚一眯眼:“庄王殿下这话,我不大懂。”
“奚大人是聪明人,不大懂想必是不愿懂。”谢檀拍了拍他的胳膊,“但奉劝你一句,跟着老七可没前途。他那个出身,啧啧。”
他故作老成地走了,奚砚目送他进了拱门,回过神来时发现手指已经攥得发白,松开了之后还半天回不过血色。
“这里风大,玄月,进去吧。”谢杭出言,奚砚才察觉他一直没有走,默默地目睹了全程,他没那个胆子跟他五皇兄当面叫板,只好在争端结束后默默地递上了一张帕子,示意他擦擦手。
“多谢宣王殿下。”
“五皇兄性子最近愈发放肆了些,玄月你别往心里去。”谢杭垂眼站着,“……至于老七,你别担心。想必他已经到了滨州,巡视结束就会回来的,没人傻到这个时候对他动手。陛下也不会。”
奚砚无言地笑了一下,心道你这话现在落在我耳朵里和骂我傻也差不了多少了。
“进去吧,快到时辰了。”奚砚没有发表评论,只是做了个“请”的动作,是以谢杭先走。
谢杭从善如流地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站住了脚:“我最近要给姐姐送些夏季时兴的料子去,玄月,你可要给姐姐带什么吗?”
奚砚心底盘算着事儿,有点没听明白:“嗯?”
谢明妤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操心?
谢杭抬起眼,那目光里有着一丝丝雀跃的神情,落在晨光下就变成了浮光跃金一样的波澜。
他再度问了一遍:“我的东西一般送出去也不会有过多的人来查,如果有人想伸手,一般也不会在我身上做文章,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和我姐姐就是幼鸟和鹰隼,他们只顾得上捆缚住鹰隼的羽翼,哪里管得上我这只幼鸟呢,不会有人放在眼里的。”
奚砚明白了什么,眼皮轻轻一跳。
“所以,奚大人有东西要本王带吗?”
钟鼓司敲响钟声,众臣上朝,晨光拂在琉璃瓦上,百官手持笏板鱼贯而入,在跪伏声中,谢煜坐上了龙椅。
自从谢煜登基以来,前有摄政王,后有皇太后,两个人坐镇朝堂,将谢煜稳稳地架在了龙椅上,他登基四年,这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坐镇早朝,旭日初升,如同大雍年轻的天子,清冽的阳光拂遍了每一个角落。
众人依次汇报近日事项,首当其冲的便是谢墨巡视滨州封地一事,鸿胪寺上书说摄政王昨日已经顺利到达滨州城外,按照流程,今日便可照理巡查,滨州知州已经率着滨州各官夹道欢迎,在城外十里恭迎摄政王。
谢煜仿佛没怎么睡醒,身子斜斜地歪在龙椅上,闻言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左侧位一的奚砚。
奚砚腰杆笔直,盯着自己的笏板,仿佛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谢煜从鼻腔里闷出一声“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鸿胪寺报完了事情,复又退了回去。
结果他还没站定,只听外面脚步匆匆响起,一向跟着谢煜的顺公公从外面急急入内,小脚转成了风火轮一般,从两侧守卫后钻了进来,小跑着来到谢煜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谢煜脸色倏然一变:“什么?”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全朝堂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奚砚眼睫一抖,手指攥紧了。
谢煜坐直了,唇角微抿,最后抬了抬手,示意顺公公大声些告诉他们发生了何事。
“诸位大人,方才滨州知州千里急报,摄政王殿下、殿下他……”
“遇刺失踪了!”
“轰——”仿佛九天之上闷雷滚滚,大殿上一片哗然,却又不敢当着天子的面失仪失态,将所有的喧嚣死死按在了胸腔里。
只有奚砚,他的脊梁依旧挺直,看上去像是一棵风雨不动的松柏。
谢煜就是在这个时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奚砚身前。
他盯着奚砚的眼睛。
“老师,节哀。”
第67章 归来
遇刺失踪还不至于身亡,谢煜理所当然地是吩咐下去追查,追查刺杀的人、追查摄政王下落,一旦有蛛丝马迹速速回京复命。
但他们几个谁都心里有数,不会有结果。
谢墨不会回来了,这是奚砚给谢煜的承诺,也是谢煜给奚砚的枷锁。
散朝后奚砚走出宫门,发现又有些阴云密布的意思,上京城这几日天气时好时坏,变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幸而承端是个周全的,早早就把伞备上了,还带了外袍来怕他冷。
承端小跑两步过来,撑开了伞:“大人,我听说王爷的事了……”
奚砚迟钝地转过头,看见了他眼里真心实意的担忧和挂念。
这大概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唯一一个会对他露出这种眼神的人,承端紧紧地靠着他,像是怕他冷,一面稳稳地打着伞。
“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王爷带了那么多人,滨州那边也早早就接到了消息,再加上……上面不会动王爷的,这不是留话柄呢么。”承端声音越来越小,“总之,一定会没事的,过不了几日,王爷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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