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当即转身:“我去叫人来。”
“你的避毒药还能坚持多久?”奚砚抓住了他的胳膊,“坚持不了我们走回去再叫人一同走回来了吧。”
他定定地看着谢墨,电光火石间,谢墨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于是他转过身来郑重地看着奚砚问:“你什么意思?”
“必须往下走,今天回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奚砚笃定地看着他,“还有一颗避毒药,如果走对了,就能够带回线索,顺势揪出幕后黑手。”
谢墨面容严肃,规劝道:“你也说了,只有一颗避毒药。”
“对。”奚砚手腕一晃,那药瓶已从谢墨的怀里变到了他的手里,方才谢墨下意识上前一步,奚砚趁机将它掏出,拢于袖中,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越是天衣无缝,谢墨就越心慌,奚砚这个人是这样,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会早早做准备。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方才看见岔路时,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
白瓷的瓶子映在他温润的侧脸边,那双明亮的眼睛让谢墨心神一紧。
他嗓音都变了:“奚砚,你想干什么?!”
“在这儿等我。”奚砚拧开药瓶,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颗避毒药含进嘴里,“我会选择一条路进去,如果运气好,就能带线索出来。”
谢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如果错了呢?”
如果错了呢,奚砚。
一条用来掩人耳目的道路,一条充满着杀意凛然的道路,你孤身一人走进去,会发生什么呢。
奚砚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只是微微一笑。
“如果我选错了,起码你还活着。谢墨。”
他抬起眼,眸色亮得怕人。
“我的死,就是你的生。”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险象
有那么一个瞬间,谢墨觉得自己并没有听懂奚砚说的是什么。
奚砚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了一些浅淡的笑意,就好像那年冬天他快要冻死的时候,奚砚拎着食盒站在他面前,长久沉默后是下意识的微笑,释放出点点善意。
时过境迁,他依旧站在自己的面前,却要以己死换他生。
奚砚松开手指,药瓶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远了。
时间宝贵,他转身就走,就在他回身的一瞬间,谢墨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
奚砚诧异地转头。
“奚砚,你疯了。”谢墨沉甸甸地看着他,“用命来试错。这株药、这些线索就这么重要,值得你用命来试错?!”
他眼中渐有泪光闪烁,奚砚哑然,随即慢慢点头:“我是大雍臣子,祸国之事,不可姑息。”
“那你可还想过我?!”谢墨抓着他,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你不可以死,奚砚,我从没想过让你死,你不可以——”
“正是因为我还想着你,因为我还想让摄政王看看。”奚砚伸出二指点在心口,然后又戳中了他的心窝,“我给摄政王的诚意。”
谢墨眼睫倏然一抖。
“刷”地一声长剑出鞘,凛冽的剑意险些砍掉谢墨的手指,他下意识抽手躲避,奚砚单手持剑,凌然地站在那里,黑暗吞噬掉他的面庞,还有唇角浅浅的弧度。
“我用命给摄政王交一份真心,这份诚意,请摄政王收好了。”
“奚砚——”
谢墨怒吼出声,再想去追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影子,地上那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随着奚砚的动作迅速蹿进门后,像一条游弋的巨蛇,谢墨双目赤红地看着它,俯身将它攥在掌心。
拉动与否只在一念之间,谢墨手臂发狠,用力到绳子都在微微颤抖,绳子粗粝地磨过他的虎口,很快带起了一片猩红色。
要强迫奚砚出来么?若他拉动了,奚砚的一切谋算到此为止,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他吃的苦、受的伤都会在今夜之后化为齑粉,前功尽弃。
打草必然惊蛇,走出这一步就是没有回头路。
道理谁都懂,可是、可是……
谢墨咬紧牙关,终究怒吼出声。
他从来都没想过会是奚砚以身犯险,以命相搏。
奚砚还说让他收好了自己的诚意与真心。诚意、真心……奚砚好狠的心,自己不过给了三分真,奚砚立刻就要用十分还回来,为了担心不够,还要将自己的性命赌上,来塞住他讨价还价的嘴。
可我不想要这个……
你其实本什么都不必给我……
巨大的惶恐感拉扯着他,他自从亲手杀了他的二皇兄后,就再也没有如此担忧过一个人的性命,他知道,动荡朝堂、巍峨红墙,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么多人都搅了进去,然后面目全非、尸骨无存。
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轮到奚砚。
他是恨过奚砚的,不是没恨过。当年奚砚带给他的温暖,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奚砚将自己奉献给谢栩过程中的一丝施舍,连怜悯都算不上。
都是假的。
他恨过、怨过,可从没想过要奚砚死,更多的应当是对自己的怨恨。怨恨自己如谢栩所说不够强大,怨恨自己只能看着奚砚跟着谢栩转身离开,而自己连叫住他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拼命往上爬,拼命赚取属于谢氏皇家子孙的一切,可时至今日,他看见奚砚那般义无反顾地冲进危险,他依旧束手无策。
站在高位,却依旧诸多掣肘,依旧束手无策。
绳子在他虎口停住,他一点点收紧了五指,右手摸上了长剑的剑柄,铮然出鞘。
他不愿意再束手无策。
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他自己强烈的呼吸声,避毒药所剩无几,仅够他转身跑回地面。
谢墨拖着绳子,却往那小门里迈了一步。
他刚刚走进那幽寂的小路,只听一声巨响从里面传来,强烈的震感袭来,地上地下都抖了三抖,簌簌泥土掉落,砸进他的衣领里,眯了他的眼睛。
出事了!
他心猛地一沉,攥住绳子用力回扯,奋力叫道:“奚砚!出来!奚砚——!!”
绳子紧绷了一瞬,然后迅速疲软下来,奚砚手握长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手中还握着一个小小的布条,见到他身影的那一刻,谢墨第一次知道喜极而泣的含义。
“奚砚,你……”
“快走。”奚砚反手拉住他的手腕,带他急速往外跑,言简意赅解释,“爆炸了。”
话音未落,滚滚热浪自那幽闭的小径中喷发而出,浓烟迅速烧了出来,像一头滚满了火烟的长蛇,呼啸着、张着血盆大口冲两个人紧紧追来。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谢墨手腕一转,坚定地握住奚砚的手。
奚砚明显震了一下,但火势穷追不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地上全是火油,中计了。”谢墨扫了一眼地表,适才太暗,是那么都看不清,如今拜那身后的烈火所赐,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都照得清清楚楚。
地窖里应该是用来装炼制药丸的草药所用,地上还凌乱地散落着几根,而再往深处就是炼药的场所。
奚砚刚刚到里面,运气颇好地选择了对的那条路,里面是简易的熬药之所,上面修了一个小小的却很坚固的排气孔,火灶上的药锅还在,且看下面的灰烬应当是今日白天还有人在用,估计是接到了风声,赶紧转移走了。
然后他在火灶深处发现了一只散落的布条,他觉得有异,便拿了起来。
不料还不容他仔细探查,一枚火星自排气孔坠落,奚砚始料未及,火星迅速点燃了灶台上的煤油,连接着一路滴滴答答的油渍,刹那间燃爆了整个地底。
布局者早就准备鱼死网破,是来晚了一步还是故意等候这一刻,无人知晓。
能做的就是跑。
远远地快要看见那扇地窖的门,倾斜向上的角度让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万钧之重,奚砚和谢墨快步跑上去,根本来不及拉开门,长剑在奚砚手心挽了道剑花,瞬间木门四分五裂。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