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无奈一笑:“玄安大师留在红尘里的这双眼睛,看得太清楚了。要不我也陪你在佛寺住些日子,是不是能看得更清楚些。”
“可别,我和老七没什么恩怨,但他也知道我和三皇兄性子相仿,把我当第二个三皇兄,我这点儿清净都没有了。”玄安点了点桌面,“打开看看那是什么?动作轻些,莫吹飞了。”
奚砚依言打开它,里面是些浅粉色的粉末:“这是什么?”
玄安面不改色:“当日在昭静长公主府地牢里搜罗起来的药。”
奚砚面色一僵。
玄安继续道:“对,就是你中的那种。”
手里的纸包骤然滚烫了起来,奚砚放下也不是、打开看看也不是,只好学着玄安那个样子托着它,面露难色:“大师,佛门清净之地,这种药岂非亵渎?”
玄安伸手倒茶:“所以,我把它藏在鹰的身上,天天在外面飞,不会污了我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把它放心大胆地放在鹰身上,”奚砚道,“你也不怕万一被打下来呢。”
“不会的,我在敬王府就养着它了。它身姿灵巧,耳目灵敏,这许多年,从未被人打下来过。”玄安神秘道,“这东西你拿回去查一查,多少会有些眉目。”
他给两个人倒完,旋即又翻开了一只茶碗,再度倒了一碗。
奚砚奇道:“这又是在干什么?”
“迎接不速之客。”
玄安倒完茶,把纸包折了折塞给了奚砚,然后怔了怔衣襟,施施然起身。
下一刻,房门被敲响,小沙弥的声音传进来:“师傅,摄政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纠缠
话音未落,谢墨已然推门走了进来。
奚砚没想过瞒着他与玄安见面,但却也很吃惊,他竟然能够精准无误地找过来,自己不过提了一嘴梵宁寺,他就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
谢墨冲玄安颔首示意:“大师。”
“阿弥陀佛,粗茶已然备好,只等摄政王入座。”玄安摊开手,示意他请坐,“方才贫僧与奚大人探讨佛法,一时忘情,是以没能迎接王爷尊驾,当真是惭愧。”
“不必,本王也对佛法没甚兴趣。”谢墨坐下时,身上还带着今早凛冽的霜雪意,“不过倒是未曾听闻过奚大人对佛法一道如此上心,哪天讨教一二。”
奚砚听出他话里的不满,轻声道:“你是困意上头,还没清醒?”
摄政王半是气愤半是委屈地瞥了他一眼,抓起茶碗一口气喝了半碗茶,才觉得那茶在玄安嘴里当真不是自谦,粗得入喉都有些割嗓子。
奚砚刚要接着说些什么,就被玄安轻描淡写地接过了话头:“一日夫妻百日恩,摄政王与奚大人这是尚未心意相通,尚需时间加以磨砺,毕竟枕边人的心思,还是知道的为好。”
谢墨最后一口茶哽在喉头,呛咳不止。
“四哥,你也没娶过媳妇儿啊,出家前也未曾纳一位王妃,哪怕是侧妃呢。”谢墨抹了抹唇,“怎么现在出家了,反倒在夫妻情分上颇有心得了?”
这次哽住的换成了奚砚。
谢墨神态放松,唇角微扬,显然是一派自在模样,建衡帝的诸多子女,他从来都是恪尽礼数,称一句皇兄皇姐,毕竟自小不在一起长大,再会时已是多事之秋,不会像他们彼此之间“三哥、姐姐”如此这般称呼。
唯有玄安,他居然能脱口便称“四哥”,亲昵之情溢于言表。
玄安阖眸:“贫僧已是出家人,红尘诸事早已前尘,请摄政王莫要如此称呼了。”
“哦,好。大师。”谢墨撂下茶碗,“那大师与内人聊够了么?本王想带内人归去,家里等着吃饭。”
玄安无悲无喜道:“摄政王请便。”
奚砚便被谢墨拽了起来:“那我们告辞了。”
玄安慢悠悠继续:“若愿意的话,粗茶淡饭,也可以招待一下摄政王与奚大人。”
“不必了四哥,你那都没什么油水,我真吃不惯。”谢墨头也不回地把人拽走了,“你慢慢吃吧,下次本王再带内人来看你啊。”
谢墨把奚砚直接拽进了马车里,奚砚匆忙中看了一眼,还好,谢墨这些年虽然高调又嚣张,但起码还是带了些心眼,并没有佩戴什么摄政王府的标志,马车没入人流之中,转瞬就没了踪影。
谢墨坐在一旁,方才那些笑容悉数敛去,沉默得如同一块冰雕。
奚砚端坐在他身侧,感受到他明里暗里压制的怒火。
谢墨很不高兴。
他藏在广袖下的拇指不自觉地捏着指骨,发出咔咔的脆响声,咬紧牙关,努力平息着自己的不快。
他知道,奚砚来找玄安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事关重大才匆忙前去。但他最大的不满在于,明明自己已经开始亮出了诚意,怎么这人不进反退,依旧和之前一样,做什么事都一个人匆忙行动,连跟自己说明都不肯。
不爽,当真不爽至极。
马车慢慢悠悠地前行,奚砚的手臂不免与谢墨磕磕碰碰,衣料相触的那一瞬间,谢墨假意摆弄袖口,抽走了胳膊。
奚砚勾头看过去:“生气了?”
谢墨没看他,阴阳怪气道:“我哪敢。我现在可是有不小把柄在奚大人手里,一个不注意,殷杏潭和我一起完蛋,我哪敢生奚大人的气。”
奚砚坐直了:“哦,生了大气了。”
“奚砚——”
“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四殿下走得这么近,早知道就让你带我来了,何苦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跟他废了好多口舌。”奚砚拿余光瞟了一眼,“摄政王出马,岂不是事半功倍?”
谢墨停了停:“……我和四哥也不算是走得近,相对而言比较熟稔罢了。倒是你,找他讨论什么佛法,早上皇姐走了之后你就没影了,你什么时候对佛法感兴趣了?”
奚砚笑笑:“还说没生气。”
“奚大人说要给我看诚意的,诚意呢?”谢墨摊开手掌摆在他面前,“现在跟我说这些,你自己不觉得理亏吗?”
奚砚垂眸看着那掌纹,谢墨手掌干燥有力,他从冷宫出来之后格外注重防身之事,十八般兵器都练了个遍,手指也磨出了茧子,可拿起重剑也可架起长弓,早已不是年少时抓着桃花酥的少年之手。
他伸手把纸包拍在他掌心:“不觉得理亏。”
谢墨注意力被那纸包拽走:“这是什么?”
“你四哥给我的。”
眼瞧着谢墨要把纸包打开,他连忙按住。
谢墨不明所以:“你给我这个,还不让我看,是什么道理?”
奚砚墨色的眼珠深沉似水,认真地盯着他,像是要勾走他的心神:“这是那晚我中的毒粉,现在马车里这么小,你是想再来一次还是怎么着?”
他的二指搭在谢墨手腕上,温热的指腹压着突突跳动的脉搏,忽然心跳变得有些杂乱。
谢墨喉头滚了滚。
奚砚收手坐直,转开目光:“咳,终究是毒,伤身伤人伤己,这里就别打开了。你不是和殷杏潭相熟么,叫他来看看,若能查出这药品来自何处,所有事情的幕后之人便有了初步的眉目。”
谢墨摩擦了一下纸包,“哦”了一声:“当夜救你的是四哥的人?”
“惊讶么,我反正挺惊讶的。当年敬王殿下在先帝葬礼上摘头冠、剃长发、出家为僧,我以为他真的看破红尘,不问世事了呢。”
奚砚叹息了一句,转头便看见谢墨已然蹭了过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仰:“……你干什么?”
“害怕么?”谢墨倾着身体便比他矮了些,此刻微微仰头,那双蓝眼睛里情绪翻滚,还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暧昧不清。
奚砚不自在道:“害怕什么?”
“害怕我们。”谢墨往前凑了凑,呵出的气息都喷洒在奚砚颈侧,“害怕我们谢家人。谢桥明里张狂放肆、暗地里敢逼宫弑君;谢栩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谢檐明明已经出家,剃度了、舍俗名了,却还留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把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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