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谢墨当真要离京去视察封地,朝中事务大半拢于他手,谢煜想必也会放心,事务也不必交接,不会影响任何事。这样一来,谢墨那边视察,就更加名正言顺、甚至对他的监视都会松散几分。
也就是说,只要他以自己为质,留在上京城,谢墨以“摄政王”的身份“死”在外面,谢煜也会放他一条生路。
毕竟权柄都在奚砚一身,谢墨只是谢墨,没有丝毫威胁。
只要没了威胁,他就能保住一条命。
他不是一直想离开么?
这何尝又不是个机会呢?
奚砚捻住他的一缕发丝,轻轻拢于掌心。
他呢喃似的:“……虽然时机不对,但是,松烟,如果你不回来了,是不是会更平安些?”
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前,谢墨被奚砚叫醒,半梦半醒着被成蹊和承端搀回了屋,奚砚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前,他站在庭院中,从来没觉得上京城的夜这么冷、这么静过。
片刻后,成蹊和承端回来复命。
破天荒地,奚砚拦了一把成蹊,对方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墨与晏时悟有没有独特的、快速的通信方式。”奚砚眼底沉沉,“告诉我,我有急事要找晏将军。”
【作者有话说】
六宫粉黛无颜色——《长恨歌》
第60章 封地
晏时悟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边境沙丘上躺着晒太阳。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北戎忽然安静了许多,以往隔三差五就会来骚扰的北戎人敛旗息鼓,弄得人还怪不适应的。
一只靴子出现在他的余光里,晏时悟尚未来得及转头,就被一脚踹在了肩膀上。
肩膀上犹有旧伤,他呲牙咧嘴地坐起来,谢明妤抱着长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公……公主。”他期期艾艾地唤,谢明妤目光一沉,他顿了顿,改口道,“将军。”
“上京城来的信,三皇兄训练你们的时候还真是神出鬼没,若不是军营军令森严、防守严密,巡逻的将士追了半个钟头,这封信还真落不到我手上。”
晏时悟咧了咧嘴,刚想伸手去拿,谢明妤二指夹着信封,一抬就躲了过去。
“没什么阴谋吧?”
“哪能啊将军。”晏时悟不好意思道,“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摄政王吗?”
“他也是个不怎么聪明的。”谢明妤手指略略下移,在晏时悟要抓住的前一刻又挪开了。
晏时悟无奈:“公主,咱不是这么闹着玩的。”
“谁跟你闹着玩儿。”谢明妤放下长剑,自己撕开了信封的口子,“我也要看。无论是谢墨还是奚砚,总不至于连我也信不过。”
这倒是了。晏时悟忙不迭凑过去,入目所及的是不同于谢墨的清秀笔迹,谢墨平时写字粗犷,横竖撇捺有棱有角,看上去能戳死人,这封信笔迹则和缓很多,下笔很稳,每一笔都极有风骨。
“玄月的字。”谢明妤瞟了晏时悟一眼,“看起来,这两个人握手言和了。”
“还不止。”晏时悟当暗卫多年,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看东西速度极快,那些笑容便也敛了下去,“……上京城怕是要变天了。”
谢明妤看完最后那些字,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将信纸弄得皱皱巴巴。
放眼望去,边境黄沙,数十里之外就是北戎人的土地,如今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晏时悟的回信晚了几日,等着回到上京城的时候,谢墨已经接了谢煜的旨意,让他准备准备,十日之后出发去封地巡视。
小皇帝那晚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奚砚本来心存疑惑,不敢确定,毕竟次日醒酒后,谢煜对那一晚上的话语只字不提。可就在他略略松了口气的时候,一纸诏书下来,又是平地惊雷。
现在看来,他什么都记得。
“那小子精得很,他不会说废话的。”春末夏初,一些时令瓜果流水一样送进了摄政王府邸,谢墨小心翼翼剥着荔枝皮,白嫩嫩的荔枝肉翻出来带着饱满的汁水,他递给坐在一旁的奚砚,奚砚没搭理他,兀自捧着诏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水灵灵的荔枝肉抵在唇边,奚砚从沉思中清醒,望过去正对上谢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
“吃一口嘛,剥了好半天了。”谢墨努了努嘴,“那诏书你看出花来也就那么几句话,上位者最忌讳朝令夕改,他是不可能改变的。”
“我知道,我……唔!”
谢墨眼疾手快地把荔枝塞进了他的唇里,手上淋漓的汁水还在他的下唇上沾了沾,把那里也变得水光粼粼。
“那就吃一颗,刚刚进贡的,金贵着呢,别浪费了。”
奚砚脸颊被圆滚滚的荔枝肉顶起了一个小包,蹙眉道:“你不是把北戎之事同他讲了么?这个时候放你出京,看上去是在夺你的权,但对于他百害而无一利,权柄相移必定引发朝堂不安,这个节骨眼儿上,大雍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谢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伸手放在他唇下:“果核别吃了。”
“谢墨!”
“在呢。”谢墨抓了条帕子擦擦手,“你别担心,我说了,那小子有的是正主意,他不是个傻的,这么多年你当他的老师,难道还没查觉出来这件事吗?”
“就是察觉出来了,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奚砚把果核扔掉,凑近了谢墨,“我依旧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你,谢墨,可你什么都不肯说。”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谢墨“哎哟”了一声,讨好道,“真没有,酒后吐真言,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一点没剩下。”
奚砚不语,只是探究地看着他。
“好了,我的奚大人。”谢墨伸手揪着他的袖角,“十天后就要去巡视封地了,你东西什么都没收呢,打算去那里幕天席地吗?与其想那些没有用的,还不如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一起放松放松呢。”
他邀功似的:“知道我要的封地在哪里吗?”
奚砚别开目光:“哪里?”
“滨州。”
奚砚擦手的动作一顿,心头猛地颤了颤:“……怎么选在那里?”
“你说呢?别告诉我你不懂。”谢墨伸手掐了掐奚砚的脸颊,柔声道,“那是你自小向往之地,也是与你我有莫大缘分的地方,你因为滨州的海洋而对我的眼睛心生喜爱,进而爱屋及乌喜欢我,我当然要好好拜谢一下这块宝地了。”
奚砚的手在广袖下攥起拳,声线依旧是平稳的:“别瞎说,什么就心生喜爱了?”
“不承认是吧,行,脸皮真薄。”谢墨美滋滋地坐回去,自己剥荔枝吃。
屋内一时有些静,其实两个人原本也总有默默无言的时候,但自从将话说开,这些无言就从冷冷对峙变成了含情脉脉的相守,谢墨很沉醉于这种气氛中,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了。
“松烟。”奚砚静了片刻,放下了手里的诏书,“我不能跟你去滨州了。”
谢墨笑容一僵:“你说什么?”
奚砚与他对视,郑重道:“我不和你去滨州。”
“为什么?!”谢墨猛地拔高了音调,“且不说我这次只是巡视,将来极大可能要移居此地,你不看看自己将来生活的地方,万一不适应那里的风土人情怎么办,你——”
“我的意思是,”奚砚毫不容情地打断了他,“这次、以后,我都不会与你去滨州。”
他很久没有用如此强硬的语气同谢墨说话了,谢墨顿了顿,不甘示弱道:“……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
奚砚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谢墨眯了眯眼,“我有什么需要明白的?我只知道,你与我心意相通,是拜过天地的爱人,以后我们生死同穴,没有分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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