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海域面积仅此于西海,打过几次仗,近年来还算太平。当初南林军解散,霍城亲自给南海海防卫写过举荐信,送了两名虎将过去,想来这些年经过历练,对于海上作战应当得心应手。
“南海海防卫兵力紧俏,从不疏于演习。我爹确实有旧部在那儿,待我先问问,若是合适,还劳烦大人向皇上举荐。”
霍松声身份敏感,若他直接向皇上要人,以赵渊的疑心程度,免不了又要一番猜忌。林霰正是炙手可热,由他去说,想必赵渊不会多言。
林霰没有拒绝,眸光一瞥见霍松声腕带松了,一头已经垂下,出言提醒道:“将军,腕带松了。”
霍松声看了一眼,停下绕起护腕。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没留神他停了步,一头撞在霍松声身上。
霍松声和林霰都没留心身后还有人,林霰往旁边让了让,霍松声更是直接,一脚踢过去,凶道:“干什么呢!”
定睛一看,原是那天在西海上做头船领路那个海防卫的小男孩。小孩儿叫周海生,大概是瞄上霍松声了,这两日没事就爱跟在他身边晃。
霍松声都给他气笑了:“你怎么又跟着我?”
周海生机灵得很,没那天在海上的小怂样,笑嘻嘻地凑上来,问道:“将军,你啥时候走啊?”
小东西心里想的什么霍松声明白着,他说:“我跟你们长官说了,他不放人啊。我刚跟林大人说话你也听见了,西海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可是海防卫顶梁柱。”
“我哪啊……”周海生哀嚎起来,“我就是个小喽啰,哪是什么重要人物。”
“那不对,你这次打海寇立了大功,别说海防卫不肯放人了,陈泰平都舍不得让你走。”
越说越离谱了,陈泰平那么大的官,又不上前线,哪里认得海防卫这些虾兵蟹将。
周海生知道霍松声是故意说来逗他,跟屁虫似的跟在霍松声屁股后面:“将军,你就收了我呗。我能吃苦,又耐劳,进能冲锋,退可防守,我……”
周海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十几岁的小子,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腔报国心都不知该往何处使。
林霰淡了眉眼,趁霍松声被人拿捏着,默默地准备离开。
“嗬。”霍松声好大一声感叹,“这么厉害,要不让你做将军吧?”
霍松声瞥见林霰的动作,眼疾手快抓住人,直接推开海防卫总司的门,“砰”一声,将周海生关在了外头。
海防卫长正在阅览缴获的军备,被动静惊得一个激灵,文书都掉在了地上。
“哎哟将军。”海防卫长捂着心口,自从被海寇的大炮轰过,他就听不得这种声音,“海生那孩子又缠着你了?甭搭理他。”
霍松声倒没觉得烦,周海生这小孩儿挺机灵,做事也靠谱,就是年轻缺乏经验,大战时容易怯场,但这不是问题,多历练历练就好。
“没有,海生我挺喜欢的,回头我要是走了,你这愿意把人给我吗?”
霍松声不是不愿意收周海生,他开口海防卫也不可能不放人。主要周海生是海边长大的孩子,没离开过家乡,霍松声是迟早要回溯望原的,那边的环境比西海要恶劣百倍,回讫的凶残也非常人所及,他不知道带走海生是否对他有益。
海防卫长的确也没有坚持,只说要跟海生好好谈谈,确定他不是一时兴起。
霍松声点点头,捡起桌上的案本问起正事:“战后事项统计的怎么样了?”
一场仗打完,还有一堆残局要收拾,诸如缴获的军备武器,数量几何,有多少是拿来就可以用的,有多少需要修理。再如牺牲战士的善后,伤病战士的安置,俘获的敌军有多少愿意归降,有哪些人需要定罪,桩桩件件都需要定夺。
霍松声这两天一直在忙这个事,不拿个初步结果,他没法回长陵交差。
海防卫长将今日进展向他说了,然后问起海寇头目的事:“不知此人是否要带回长陵定罪,还是就地处决?”
“这个听林大人的吧。”霍松声说,“他代表皇上来的,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旨意。”
海防卫长便询问林霰:“林大人怎么说?”
林霰说:“此事我已传信禀告皇上,待长陵给了回复再做定夺。”
霍松声把案本放回桌上:“无望海那条航道的位置找到了吗?”
无望海与回讫之间那条看不见的航道就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按在大历的头顶上。它太重要也太关键了,它的存在直接将大历的西南口暴露在回讫眼前,想要永绝后患,彻底解决西海问题,必须要截住那条航道线。
“海寇还不肯交待具体位置,但我们已经有了大概范围,这两日风雪太大,等海面平静,巡航队便会加紧搜查。”海防卫长顿了顿,说道,“不过将军,在询问和搜查海寇驻地的文书后,我们还有别的发现。”
海防卫长桌上堆叠着大大小小的文书,厚厚一沓,他向下翻了翻,翻出一本明显泛黄的。他将文书交给霍松声,说道:“这上面列了许多从海路运输记录,时间跨度有十年之久。”
霍松声抬起眼,无意中已经将眉头皱了起来。
他接过文书翻开来,纸总共没几张,说明这十年间的海路运输并不多,可霍松声发现,记录的文字不仅是汉文,还有一行回文。
“怎么还有回文?”霍松声问道。
海防卫长说:“这我们也不知道,海防卫没有懂回文的,也看不出那行字写的是什么。”
林霰走过来:“将军,能否让我看一看?”
霍松声微微一顿,才注意到林霰过于严肃的表情。
林霰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要么淡然,要么冷漠,总有种运筹帷幄的稳当在,这还是霍松声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
“你懂回语?”
霍松声在漠北待了十年,对回讫语言十分精通,会说,但他不认识字。
林霰接过文书,满脸郑重:“略知一二。”
林霰说话只能信三分,他喜欢藏着掖着,他说自己只懂两成,说不准连回语的起源都能说上几句。
霍松声眼见着林霰那双浓墨般的眼睛扫过文书中间那一行回语,然后他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得苍白难看。
文书掉在桌上,林霰手撑住桌沿,无法停止地咳嗽起来。
霍松声扶住他:“你怎么了?”
林霰边咳边喘,左手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浮起青筋。
海防卫长慌忙说:“这是犯病了,可要请大夫?”
霍松声揽住林霰的腰将他抱起来:“等大夫来人都咽气了,我带他去医馆。”
周海生还守在门外,瞧见里面出了乱子,赶紧先跑出去,将车备好。等霍松声到了门口,正好可以上路。
林霰起了一身的汗,咳嗽停了,人却很痛苦地拧着眉。
霍松声摸他的药瓶,问他:“你这两日有好好吃药吗?”
林霰独自来到西海,身边无人,平日里起居煮药都是符尘做的,没人盯着他便吃一顿忘一顿,难受了就吞随身携带的药丸。
雪下了一整天,路上积了一层。
这种天气车马都走得很慢,林霰被霍松声塞了两粒药,总算是不出汗了,气儿也顺了不少。
他枕着霍松声的胸口,觉得霍松声胸前的甲胄又冷又硬,便撑着他坐了起来。
霍松声虚虚伸手护了他一把:“你跑什么。”
“将军心跳的太快。”林霰说,“震的我头痛。”
“你……”
霍松声难得哑口无言,被他一说才惊觉,自己不仅是心跳快,手心也吓出了冷汗。
“你说犯病就犯病,毫无征兆。”霍松声不肯承认自己心有余悸,生硬地说,“你若是死在我手上,岂非我要负责?”
林霰宽慰说:“不会。”
“你是不会,你们家符尘,还有那个谢逸,不得找我算账?”
霍松声在身上摸了摸,没带帕子出来,便去摸林霰。他的手扫过林霰心口,不经意摸到林霰随身携带的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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