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线预计在年内便可打通,到时海上贸易往来皆要官员在其中调度。
林霰建议道:“各地巡抚恐无心力分管海事,臣以为可在航道沿线设立海市司,专门负责航运,不仅要安排调度,往来收支也要分列明细,以便查账。”
如此一来,吏部也领了活。
六部吃粮不管事不是一天两天,现在的六部是林霰重新清理过的六部,撤去了很大一部分人,也任用了许多新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几位尚书都想做出点政绩,但前车之鉴,赵冉不想重蹈覆辙,趁今天这个机会也给新六部立了立规矩。
赵珩既然已经举起反叛大旗,从前他手下的督察院、大理寺及各地驿站也要换人监管。
于是赵冉下令,从今日起,督察院与大理寺最高长官直接向他汇报,刑部协理。至于驿站,翰林院也有专门负责信件收揽的干事,便由翰林将驿站接过去,每日按信件重要程度统一上报。若是军情来信,不论轻重缓急,皆要第一时间呈报,不得隐瞒藏匿。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整肃大历朝堂,赵珩还命刑部与翰林一同出台一部关于官员问责的律法,待法律成文后,大历在册官员必须依法行事,如有不遵守律法者,按法制严格处理。
内阁如今形同虚设,首辅之位空悬已久,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但任命首辅之事太大,即便赵冉暂代皇帝处理政事,也不好轻易下旨。
这个节骨眼上,内阁必须要重新运转,赵冉只好先命林霰代任首辅之位,兼管翰林,待皇帝清醒后再做定夺。
如此,林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入朝议政。
早茶吃的差不多了,还剩最后一个议题。
究竟派谁作为和亲使臣护送赵安邈去回讫。
老皇帝还醒着的时候态度很明显放在那,这个人就是霍松声了,但谁都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当,很可能有去无回,赵冉存有私心,并不想让霍松声做无谓的牺牲。
可这件事朝野内外确实也没有比霍松声更合适的人选了,即便赵冉有心反对,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个反对的理由。
对此霍松声本人倒没多大意见,大历和回讫这场仗在所难免,就算这次回讫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近一年内也会另寻借口发动战争,回讫不会眼睁睁看着西海航道建成,白送赤禹与幽泽一个跟大历互市的好机会。
只是今年大灾当前,朝廷的储备粮皆用于赈灾,各地生机尚未恢复,一旦开战军粮的损耗极大,能不能支撑下去是霍松声最大的担忧。所以,两国的交战时间能往后拖是最好。
林霰却在此时说:“粮饷的问题臣来解决。”
赵冉皱起眉:“大人要怎样解决?现在除非有大罗神仙,否则不可能在几个月内种出足够十万大军吃半年的粮食。”
“我们不是有一条新航线吗。”林霰沉吟道,“西海航道只剩到回讫那一段尚未打通,可赤禹和幽泽这段已经可以用了。如果我们先将这一段用起来,从赤禹和幽泽买粮运回大历,即可解燃眉之急。”
霍松声先计算路程和往来时间:“从赤禹和幽泽运粮到溯望原至少需要半年,时间上来不及。”
林霰反问道:“如果走水路呢?”
工部尚书说:“若水路畅通,则可省下一半时间,而且不经陆路,粮食的损耗也可大幅降低!”
霍松声随身带着西海航道图,他打开来,指着东南处一点,上面写着“通州”二字:“通州以东是还未建成的航道,经水路从赤禹将粮草运到通州,再从通州到溯望原最快要一个月。”
赵冉权衡道:“时间上是紧了点,可也并非不可能。”
霍松声点点头:“通州是去溯望原的必经之路,如果时间上来得及,等粮草运到通州,粮车可以混在公主的随行车队中,掩人耳目。”
赵冉当即决定:“就从赤禹和幽泽买粮,时间紧迫,本王需要一队人马尽快出发。”
事关溯望原的粮食,霍松声非常重视,他主动请缨,赵冉准了,同时抽调鸿胪寺官员随行。鸿胪寺专管接待外宾及与外国朝贡之事,鸿胪寺卿曾于多年前出使过赤禹,两国外使始终保持联系。
一切安排妥当,这场早茶吃完已经中午。
赵冉又将他们留下用过午膳。
午膳过后,林霰与霍松声同乘一驾马车回府。
出使赤禹和幽泽之事迫在眉睫,霍松声今夜便要收好行李,明日一早出发。
从长陵过去,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实在耽搁不起,等和两国谈好,霍松声会随船队一同前往通州,在那里与和亲队伍会合。
这也意味着,今日一别,霍松声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林霰了。
其实去赤禹霍松声存了私心,他让殷涧雷去赤禹寻找火蛇草,对方至今没有消息,霍松声想亲自去看一看。
车上,霍松声坐在林霰身边,手指在他眼下摸了摸:“还以为能多陪你一个月呢。”
林霰昨天睡得晚,眼下一片乌青有些明显。
霍松声问他,神情专注:“我走了,你会想我不?”
林霰开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伸手盖住霍松声的眼睛。
霍松声的视野黑了,却没动,乖乖坐在那里:“干嘛啊?”
林霰靠过来,把下巴搭在霍松声肩膀上,抱了他一下。
人总是贪心的,没有相认的时候,林霰希望霍松声一辈子不要知道他是谁,他宁愿被霍松声误会到死也不想被他认出来。后来霍松声认出他了,他又不想给霍松声希望,可这个人那么磨人,总是黏在他身上,一点点卸下他伪装的冷漠,于是林霰又想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尽量多和他在一起。
林霰和霍松声说过,他讨厌被感情束缚,认为感情是负累。
到今天他依然这么想,只是有些感情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也甘愿被束缚,霍松声就是那根绑住他的绳索。
霍松声笑了笑,有点小得意:“舍不得我?”
林霰没说话。
霍松声亲亲他的下颌骨:“哎哟,不像你啊,怎么黏起人来了。”
林霰的手很轻地按着霍松声的后脑勺,揉了揉:“自己出去要小心点,遇事别冲动,别受伤,别让我担心。”
霍松声捏捏林霰的腰:“我们俩到底谁比较容易让人担心啊。”
“嗯。”林霰放开他,“你比我稳重。”
俩人刚分开点,霍松声立马又把距离拉回去。
他抱着林霰一条胳膊,歪头靠他身上:“你才是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我的手。”
说着,霍松声在林霰手背上亲了亲。
霍松声说:“安邈的婚期在四月,最晚半年内大历和回讫就要开战,我可能几年都回不来了。”
这个时间长度让林霰的眼尾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赵珩还在吴东,若他得到吴东王的支持,极有可能在那边自立为王,这根毒刺要尽快拔除,时间越久越不利于民生。”霍松声说,“我多半顾不上这边,可你也别太担心,我爹和公孙武还能战,不会让你们处于险境。”
大历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内忧外患,这个王朝岌岌可危。
“所以我保守估计,内战一年内可以摆平,若是那时我还没回来,你又恰好赋闲……”霍松声商量着说,“到时你来溯望原找我呗,不过长陵离漠北太远,我还是担心你的身体。算了,还是别了,我若得空便回来看你,不要你折腾。”
林霰听霍松声计划着将来,垂落的目光却没有霍松声坚定。
一年、几年,林霰并不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的病即便情况好,也就在这一两年了,可霍松声似乎笃定自己可以一直陪他走下去。
霍松声说了半天没等到林霰的回音,从他身上起来:“我回来找你,行吗?”
林霰张了张嘴,竟然因为害怕自己会让霍松声失望而不敢回答。
霍松声好像知道他的想法,捏住他的脸:“你又开始瞎想了。”
林霰躲避着霍松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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