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把糖咽了下去,小声问道:“周律中没有不让吃糖的规矩吧?”
他明明是在抱怨因为喝酒挨打的事,却叫人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谢明月不为所动,“陛下,天不早了。”
李成绮气得两腮鼓起,往下一躺,生无可恋地躺到床上。
谢明月移走了床帐内的灯,将茶杯与糖袋都命人送了出去。
李成绮恨恨闭上眼。
长乐宫内的烛火次第熄灭。
夜半,缓缓安静了下去。
“先生不去休息?”李成绮问的关切,话外之意却是你为何还不走。
谢明月坐到他身边,“等陛下好些了,臣再去睡。”
他在等李成绮退烧,方放心睡下。
李成绮心中滋味莫名,正要开口,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玩意贴在了嘴唇上。
是一块桂花糖。
谢明月的声音里染上了无奈,“只此一次。”
少年欢天喜地地张开嘴,舌头灵活地一勾,将糖果卷入口中。
或许是他不小心,舌尖不期碰到了一冰凉的东西,黑暗中,李成绮下意识舔了下,那冰冷的东西被烫到似地拿开。
李成绮惊觉,那是谢明月的手指。
指尖上染着一层药味,舌尖略微一点便觉十分苦涩,几乎冲淡了李成绮口中桂花糖的甜。
“睡吧。”谢明月平静道,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李成绮的动作。
李成绮沉下思绪,笑自己最近风声鹤唳,轻轻合上双眼。
手指无声地捻动了下。
李成绮的唇舌无疑是柔软的,因为高烧得缘故,湿红滚烫。
李成绮闭着眼睛,在药与高烧的双重作用下昏昏欲睡,他当然看不到,谢明月五指被谢明月自己攥发白,而后猝然放开。
或许是因为安神的药草,李成绮睡得比往常都沉。
药在缓缓起效,他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
谢明月伸出手,探了探李成绮额头。
他的手掌实在太冷,摸什么都滚烫,试不出李成绮的温度。
谢明月思索一息,倾身过去,在李成绮额头上轻轻贴了下。
不烫了。他想。
作者有话说:
犯帝星这事其实特别好玩,有时候看星象的官员发现星象有异,哪个星星靠近帝星了,就很紧张,是不是要出事啊,是不是要行刺啊,然后赶紧通知皇帝,皇帝就:??
他可能只是和哪个臣子关系好在一起睡了一觉,后者把腿或者胳膊搭他身上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天光大亮, 玄凤站在李成绮随意搁着的一支竹管笔上,啾啾地叫着。
李成绮眉头皱了皱, 还未全然清醒便觉得嗓子干疼的厉害, 他掀开有些浮肿的眼皮,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眼。
空荡荡一片。
李成绮以手点额。
孤难道烧糊涂了吗?
谢明月应该在他身边才对。
床帐掀动,李成绮浑身无力,靠在枕头上问道:“谢侯昨日可来了?”
宫人将床帐挂在玉钩上, 阳光直入, 刺得李成绮一下将眼睛闭紧了, 他心中不快, 还未开口,便听有人开口道:“来了。”
这清越如山泉汩汩流过人心底, 听着便十分舒适愉悦的声音,除了谢明月还能有谁?
李成绮嫌阳光刺目,没有睁眼, 一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他张开嘴, 温度正好的水流入口中。
水珠润湿了干涩的唇瓣, 李成绮尽数咽下去, 方觉嗓子内的疼痛缓解。
不过,为何是水不是茶?
李成绮现在一喝白水, 便忍不住想起琯朗。
谢明月低头看了空空的瓷杯,将杯子放到被宫人端着的托案上,旁边正摆着漱口盂。
李成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适应了阳光后才完全睁开,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一旁正将手放到盆中的谢明月, 他愣了愣, 又把眼睛闭上了。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声。
李成绮缓缓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谢明月双手将擦巾拧成一股,滴滴水珠顺着手往下淌,弄得宽大袖口氤湿出一小块深色痕迹,他手背素白,青筋根根分明,随着他的动作愈发隆起。
李成绮愕然地看着他的动作。
李成绮沉思片刻,突然道:“昨日太医同先生说什么了?”
谢明月拿着擦巾朝李成绮走过来,旁边宫人皆目不斜视地垂首站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李成绮只得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谢明月的目光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需要小心对待的玉器。
濡湿的擦巾拭过李成绮的脸。
“太医和臣说,陛下五内郁结,身体早就虚透了,昨日淋雨高烧不过是个引子,实际上是寒气交攻的结果,”布料顺着他的眼睛擦下来,李成绮下意识闭上眼,谢明月擦他的双眼似乎很仔细,因为停留的时间比擦别处长,“还请陛下好好保重身体。”
李成绮听谢明月这样说,一下松了口气,轻松道:“果然如此,若非孤病重,”
若非孤病重,谢明月怎么会站在他床边喂他喝水,侍候他起床?
谢明月擦过他的嘴唇,这个力气与其说是擦,不如说是堵。
李成绮唔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谢明月起身,去换了条擦巾。
谢明月背对着他,玉立颀长,仍未着官服,是件浅灰的衣袍,用料看上去极舒服柔软,他换了挑擦巾,照旧拧好,“陛下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淋雨受凉。”他隔着擦巾抬起李成绮的下颌,沿着下颌曲线擦,擦过喉结时李成绮不知为何觉得紧张,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
擦巾停在李成绮微敞的领口,谢明月平静地绕过,握着李成绮的手腕给他擦手。
“先生骗孤作甚?”李成绮嘟囔。
不怪他多想自己是不是命不久矣,而是谢明月伺候他梳洗,这种事李成绮只敢自己在被装棺材里面之前擦身时想。
擦身,也不是没有过。
李成绮小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无论是那天,还是今天,都无需谢明月来为他擦拭。
谢明月显然很少伺候人,或者根本没伺候过人,他的动作生疏,但很仔细,连指缝都细致擦过,李成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居然觉得谢明月有点乐在其中。
孤一定是病还没好。李成绮面无表情地想。
谢明月淡淡道:“因为好骗。”
李成绮不曾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撇了撇嘴,“孤很好骗?”
他是第一次被人说好骗。
谢明月没再回答。
李成绮得不到谢明月的回应,干脆闭嘴不问,安静地坐着欣赏谢明月出尘的样貌。
谢太傅的手是拿笔的手,指腹上一层薄茧,不时擦过李成绮的皮肤,湿,且有些凉,带起一阵极轻的痒。
李成绮目光突然一凝,他目光从谢明月的脸上落到谢明月手中的擦巾上。
谢明月似有疑惑,“怎么了?”
李成绮沉默片刻,“先生方才给孤喝水,是因为长乐宫中没有茶了?”他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但还是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谢明月自然道:“那杯水是拿来给陛下漱口的。”
果然是漱口水!
谢明月将帕子放到水中,轻撩盆中水净手,他头也不回,询问道:“陛下可还口渴吗?”
李成绮面无表情地说:“孤今日一整天大约都不会再渴了。”他按了按眉心,“先生可知道,先生为孤擦脸时,孤在想什么?”
他朝站在旁边的一宫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其过来为自己束发。
那宫人犹豫着看了眼谢明月,后者将已拿在手中的梳子给了他,自己走到李成绮床边坐下,“陛下在想什么?”谢明月问。
靠着人可比倚枕头舒服得多,李成绮看见谢明月坐下就想往他肩膀上倒,奈何谢明月身份特殊,李成绮只得没骨头似地倚靠枕头,朝谢明月一笑,露出双颊酒窝,使坏的那点小心思全透了出来,“孤在想先生缨绂有容,兰姿蕙质,常伴于孤左右,可立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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