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结束了,是吗?”梅韶手上微微用力,凝望着远方,搭上了那么多条人命,战火几乎烧遍了黎国东南之地,终于换得这样的一个结果,艰辛却值得。
“张九岱本该秋后处斩的,我向陛下讨要了恩典,让他去凛州流放。凛州路途迢迢,给足了暗香阁路上救人的时间,只要他们下手,你一路派去尾随的人便可就地拦下,到时候重新押解入都,张九岱可就不是流放这么轻易了。”
“你放心,最晚明年开朝,一切便能见分晓。”梅韶侧过头看他,“也不枉你筹谋多年,暗香阁一断,吊着辅帝阁的那根绳子也就断了。”
白秉臣深深地看向平都城门处,那里正有两个差役骑着马,拖着一个人缓缓地出了城门,快要走到长亭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一匹马,上头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哥,下马往那两个差役的手上塞了点银子,便得了和那流放犯说话的机会。
“只是可惜……”白秉臣咽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梅韶却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是可惜在这条路上牺牲的英才们,更是可惜在张九岱手下卧薪尝胆多年,最后落得个流放下场的郭正阳。
白秉臣紧走两步,顿在了原地,见着郭正阳穿着囚服,发丝缭乱的样子,没有再上前。
倒是郭正阳拍了拍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的手,主动朝前走了两步。
“白大人。”
白秉臣上前朝他行了标准的一礼,郭正阳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收下,眼中竟有几分洒脱,“我该做的都做完了,平生也无甚遗憾,后头的,便要看白大人的了。”
自他成为张九岱的幕僚起,他在暗中搜刮张九岱的势力,以便在合适的时机反水咬死他,他把自己活成了张九岱最大的一个罪证。张九岱在朝中根基深厚,要不是郭正阳从中反目,根本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两个月之间便拉下一个两朝元老,更重要的是,有了郭正阳的“招供”,白秉臣不仅能辨别出张九岱在朝中的真正势力,而且还能名正言顺地借机拔除他们。
“我在张九岱手下蛰伏多年,他历经两朝,根基非一般朝臣可比,我这三年也只能挖到这么深了,希望能对白大人有些用处。”郭正阳深深地看着白秉臣道:“还望大人不忘初心,莫弃忠义,终成善果。”
白秉臣嘴唇翕动了两下,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喷薄而出,最后涌到嘴边的却是短短两句,“献州还算富足,那里的知州和白某有过一些交情,郭世伯前去必定不会受到苛待。那处的山水也好,郭世伯就当是游历两年,等白某扫清万难,再迎世伯回都。”
“等到那个时候,黎国的朝堂想必会是另一番气象。”郭正阳望着远方,憧憬道。
“必不负世伯所托。”
郭正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男子,道:“此次未曾株连到家中,明面上虽说是首告有功,其实在背地里白大人出了不少力,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恳求白大人,在都中多照料小儿。他十几岁入仕,一向随心所欲惯了,我也没有怎么管他,如今我这一走,郭家便靠他支撑着。朝中说不准会有势利小人给他眼色瞧,他又是个沉不住性子的,还望白大人多多照拂。”
“爹——”
“郭世伯放心,任朝中风云变动,我都不会让它乱到郭公子的身上。”白秉臣保证道。
“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远处传来两个差役的呼喊声,他们看到了白秉臣在此处,也没有敢上前驱使,只是远远地喊了两声。
郭正阳从郭桓手中接过包袱,朝着他们微微一笑,抱拳道:“走了。”
“郭世伯。”白秉臣叫住了人,身子一顿,又拜了下去,朝着他行了大礼,“山高水长,万望珍重!”
郭正阳把包袱往肩上一甩,豪放大笑道:“山水终有穷尽,重逢必定有期!保重!”
木枷在手,铁链垂地,在滋啦滋啦的拖地声中,他往那夕阳落下之地去了。
寥寥背影,顶日踏地。
——
又过一月有余,梅韶整“神阳军”完毕,请陛下赐字。
赵祯临朝,提笔书毕,亲下圣旨,复白秉臣右相之位,赐梅韶左相之尊,另封兵马大元帅,百官皆贺。
两人同日拜相,皆着官服,一文一武,并立百官之首,赵祯亲下堂捧相印受之。
时隔多年,黎国再有武相,一时国中武事之风盛起。
百官敬贺之声中,他们久长对望。
昔日共立朝堂之诺,今日终春.色平分,不让分毫。
赵祯盛赞二人为黎国之日月,高悬于天,泽被众生,未有能胜者。
以此一身沐皇恩,明阳烁烁,秋月昭昭。
作者有话说:
准备开最后一卷~集合团战
第172章 钓月亮
最近秋忙,梅韶在平都实行的屯田制初见成效,这几日都在军营中赶着写训练屯田军的条陈,希望能在年前将这项政策落实下来,由各地施行。
吴都佟参派来的将官训练神阳军颇有成效,梅韶时不时地也要去看上一眼,这两日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都是睡在外头的。
外头训兵的声音渐歇,似是散去了队伍,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处放饭。
“大人?”有人从外头掀了帐子进来,“您的信。”
梅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头也没有抬,朝着来人扬了扬下巴,“放那儿吧。”
来人正是老晋西侯吴策的小儿子吴禹。
凌澈死后,梅韶奉命前往晋西整归军队时,人生地不熟,吃了不少的亏,后来还是吴禹主动伸出橄榄枝,劝说了吴家各位叔伯,收归一事才简单不少。之后听说梅韶并南阳军和晋西军为神阳军的消息,他便主动从晋西之地赶了过来,求了一个梅韶副将的位置,在军中历练。
“大人已经几日没有安枕了,要不歇歇再写吧。”吴禹注意到梅韶桌子上的晚饭晾在那儿,一口没动,上前端了饭菜道:“我再去给大人热一热。”
“不用了。”梅韶终于抬头,露出一张疲惫的脸来,他写完最后一笔,伸了一个懒腰,道:“接下来两日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便不回来了。”
“啊?”吴禹蒙了一下,自他来到平都起,梅韶很少不宿在军营中,毕竟他刚上任不久,许多朝中的军务需要他去熟悉,今日却破天荒地主动提出休息,真是难得。
“你傻了?今日是中秋。”梅韶看了一眼他错愕的神情,笑道:“也是,你今年不在晋西,连这个都忘了。”
吴禹慢慢反应过来,迟疑道:“那大人这几日这么拼,是为了把中秋这日空下来?”
梅韶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吴禹低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军务是处理不完的,白大人又送来了近日来审批的军用物资单子,大人正好可以歇歇,等过了中秋再说。”
梅韶怔了一下,眼睛流连在刚才的那封信上,起身拿了起来,“白大人送过来的?”
吴禹清晰地看见梅韶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也扬了起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梅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上头都只是白纸黑字地写着已经审批下来的军资,没有半点别的内容。
梅韶不死心,拎起信封抖了抖,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动作落在吴禹的眼中实在是有点傻,很快梅韶自己也反应过来,有些失落地扯了扯嘴角。
他原本想着今日这样特殊,白秉臣至少会遣人来问一句自己晚上回不回去。就算白秉臣性子内敛,不会直接派人来问,总归可以借着公务之便,在谈公事的信封里夹带点什么吧,谁知什么都没有。
可是想到白秉臣要是给他写一整封情意绵绵的话,梅韶又觉得更不是他的风格。
见他失落,吴禹忍不住问道:“大人在找什么吗?”
“没什么。”梅韶收好信纸,习惯性地把信封撕成两半,准备团成团扔了,稍稍发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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