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和钰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过几日,你来府上拿我的手信,顺道捎带上我做的藕粉,选个妥帖的人送去沧州,给白相一个说法。”
他笑着拍拍费永昌的脸,温声道:“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本侯自然会护着你的,去吧。”
话音刚落,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府门口,任和钰还未来得及迎上去,轿帘就开了,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来。
“夫君!”女子保养得很好,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得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
“怎么自己回来了,我正要去接你。”任和钰眼中瞬间蓄起笑意,上前扶住她,轻轻把人搂了下来,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问道:“今日在外头可逛到了什么好东西?瞧你脸红的,以后热气打头的时候不准出去。我刚剥了些清热解火的莲子,待会用些。”
“苦。”女子轻蹙了眉,猫儿似的撒着娇。
“乖,就吃两颗好不好?”任和钰耐心地哄着把人往府里带。
女子在看见费永昌的时候停了下了,乖巧地行了一礼,“费将军。”
费永昌赶紧回了礼,向任和钰作揖后,就出了府门。
身后传来女子小声地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吗?费将军怎么来府上了?”
“瞎想些什么,只是费夫人近来有些思虑不安,他来问我要些安神的方子,就是配给你吃的那种。还不是都怪夫人总说我像个江湖郎中,这不,费将军就来问我要方子了。”
随着费永昌走得越来越远,两人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终于湮灭在嘈杂的蝉鸣中,寻不见分毫。
十几日后,任和钰的手信连带着一罐藕粉摆到了白秉臣的案头。
信中言辞恳切,为费永昌在威虎山的鲁莽举动赔了不是,问了梅韶的伤情,并问白秉臣要那个偷盗的贼人。
合了信,白秉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觉不出什么。
任和钰要的人早埋在了山洞里,是交不出了,即便白秉臣还是认为偷盗寿礼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可人死灯灭,没了线索,他也只好装聋作哑。
之前梅韶拷问过山寨上的人,只有林虎身边的一个亲信说见过那个贼拿了东西私下见过林虎,时间也和费永昌所说的寿宴对的上。
江老爷子的寿宴确实是在那个时候,林虎身边的人也见过偷盗的贼,所有的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拢在一起,看着像是那贼知道自己逃脱无望,身后新认的靠山林虎又死了,才动了和梅韶同归于尽的想法,可他一个才来威虎山几日的人,就凭着一点宝物就成了林虎的心腹,还知道寨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火药的藏身之地,这也太过令人咂舌。
可如今没了其他有力的线索,白秉臣也不能凭空妄自揣测,只好将这份疑虑暂压在心底。
寿宴上真实的事件只有作为东道主的江家知道,白秉臣便修了一封书信,让方敏等着平东侯在泰山家小住一段时间回来后,亲自交到他的手上,问一问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再做打算。
在梅韶将养的这段时日里,方敏也没有闲着。
威虎山被剿的消息传了出去,沧州剩下的寨子都识趣得很,接连地让开了疏通沟渠的路,还附带着将吞并的湖泊吐了出来。
沧州的汛期平稳度过,清剿威虎山的折子也递了上去,这两日梅韶和白秉臣收拾了行李,准备启程回都。
威虎山爆炸事后,白秉臣派人清理完炸塌的密道,发现了还有不少残余的火药。
林虎的手法很是老道,他将火药分批地放在密道的暗格里,每个地方都做足了防水防火的措施,以免一个地方的火药爆炸后会波及其余的地方,因此威虎山的那场爆炸只是炸毁了中间的一段甬道,梅韶也算是运气好,才能死里逃生。
火药、兵器、马匹,这三样战场紧俏的物资都汇聚在威虎山,再联想到暗香阁对黎国军权的掌控,不难得出背后黑手是想先削弱朝廷兵力,再揭竿而起。
黄家掌控着沧州地界水路的运送,就更加容易将火药运到威虎山内贮存。只可惜黄家跑了之后,方敏即使第一时间去他家中查抄,也没有能够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官府里虽有黄家每年上交的漕运物品清单,可十有八九是他应付差事,其中更是没有半分有利的线索。
如此一来,想从威虎山下手去挖出暗香阁也成了死局。
而转眼间也到了该回都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沧州里的故事结束了,梅梅白白要回都了!
第82章 昔日怨
梅韶的伤还未痊愈,回都的时候便与白秉臣坐在一辆马车里。
与来时的针锋相对大不相同,回去的路上,梅韶和白秉臣之间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平和气息。
一路颠簸之中,梅韶虽伤未全好,可也只是皮肉上受些苦楚,白秉臣却是整个人都迅速地萎靡下来,在路上大半日都是病恹恹地靠着马车壁睡着。
成日这么睡下去,白秉臣变得更加懒得动弹,一日三餐能减成一两顿,每顿也吃不了几口,唯一的一点精神都是靠着每日的汤药吊着,才能够有那么一两个时辰的清醒。
梅韶从未想过他的身子竟弱成了这样,连一点颠簸都经受不住,看着心疼。
明明记得他以前的口味较重,喜辣喜酱,可如今同桌吃了几日饭,梅韶才注意到他不仅食量小,就连荤腥也不怎么碰,清淡得很。
白秉臣靠在马车壁上阖着眼,睡得并不深,似是感受到马车的颠簸,不由自主地轻轻皱起眉。
他就算是处于极为难受的境地,睡着的时候也是安安分分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侧着倒向一边,一路上没有移动半分。
梅韶轻手轻脚地坐到他的身侧,从他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瘦削的侧脸。
隐隐地,心中生出无限的悔恨来,不是兜头而落,而是一点一点地从梅韶的心口蔓延出来,像是缠绕纷乱的蛛丝一般,一丝丝地将他缠绕勒紧。
他伸出手,轻轻地描摹着眼前人的眉弓,再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划到他的嘴角。
白秉臣的唇本是淡而薄的,此刻因为在封闭的马车里待久了,唇间和颊上都染上了红,整个人都包裹在颓靡而潮热的气息里,完全没有他平日里温和却疏离的气质,反而增添了一丝让人心生怜惜的柔弱感。
梅韶的眸子暗了一下,根本没过大脑,就已经按住了他的唇。
触指温软,像极了他现在这副软和得不行的样子。
梅韶轻叹了一声,把人揽到自己的怀里,扶住他的脑袋,慢慢地把他整个放平,让他的头正好枕上自己的膝盖。
移动过程中,白秉臣的腿碰到了马车内壁,顿时发出硬物碰撞的闷声。
梅韶愣了一下,眼中涌动出不明的情绪,他抿抿唇,还是探向他的脚腕。
那个曾被他报复性的打上烙印的地方,隔着夏日单薄的鞋袜,依旧可以清晰地触碰到银器的质感。
白秉臣并没有摘下他亲手浇上去的银环。
梅韶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他没有逾矩半步,在梦中都恪守着礼仪,即便看着像是深陷梦魇,眉头都皱得拧起,手也无意识地握紧,他都没有碰梅韶的衣角一下。
他独自承受着苦痛,却不加诸给别人半分。
梅韶心中原本抽丝剥茧一般的心疼在这一刻变成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他想要将白秉臣紧攥的手抚平,让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同去抵抗他梦中的难受,却在触到白秉臣手指的瞬间又缩了回去。
自回都以来,就是自己的这双手,握过他纤细的脚腕,在上头烙上不可磨灭的伤痕,也是这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没有半分犹疑地将他按下水底。
梅韶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能他被自己触碰的地方都留下了可怖的伤口,只要自己靠近他,便会给他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梅韶不敢再碰他一点,只好就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心中实在有愧,有悔。
合拢了手,一时不知该放到哪里才会不搅扰他,梅韶露出一点窘迫而无助的神情来。
他的双手以一种极为不协调的方式垂在身侧,微微地发着抖,离得自己腿上的人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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