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的确足够安慰人,可部长仍是不能安心。
一想到白安忆那双隔着屏幕投来的视线,部长就觉得浑身宛如被浸入冰水里一般。
他眼里没有穷途末路的疯狂,没有杀尽人命的麻木,只剩下冷静缜密的算计。
……这样的神态,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大逃杀的胜者拥有过。
说话间,第五分队的队长回到机构,申请入内。
简单说明情况后,他把手中刻字的车牌递给部长:“目前,目标已经失去,只发现了这个。”
部长接过车牌,只瞄了一眼,便是面色大变。
他急火攻心,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吼叫:“快去安排,让公关部紧盯网络!一旦有不对的视频发出,马上联系网站进行删除!”
秘书还未回过神来:“……部长?”
部长狠狠敲着桌子:“他们中有人通过腕表录下了狩猎的全过程!”
秘书还存有一丝侥幸:“他们哪有这个心思?那个时候……都在逃命吧??”
不知怎的,部长脑中再度浮现出白安忆的眼睛。
被那平静再度惊吓到的部长狠狠一掌拍到桌上:“快去!!”
……
后半夜时分,一群逃难者总算找到了一处落脚处。
人类世界可供他们躲藏的地方,目前只有僻静无人的深山。
山里有一间被守林人废弃的小屋,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受了潮的稻草和遍地鼠粪。
不过对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众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在座的人一半是被陌生人,一半则是被亲人、朋友送入监牢,对人的信任度本来就不高,现在停下脚步,顾影自怜,才觉出一点凄凉来。
有人提出想回家。
池小池只用一句话就把他们的想法打消大半:“好啊,去吧,你要做往瓮里钻的鳖,谁都拦不住。”
池小池是把他们救出来的人,为此,他还牺牲了自己的表哥,现在自然是他们中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在用强硬言辞稳住众人心神后,他躺平在铺好的稻草上,架起二郎腿,又道:“谁想回去,把路铺平再回去。为自己家人考虑考虑,也别试着去考验亲情有多固若金汤:他们要是不窝藏你,你自己一个倒霉;他们要是窝藏你,你全家倒霉。自己掂量掂量看吧。”
这下,谁也不提回去的事情了。
力大的少女折树作柴,能操控水分的异能者吸干湿柴水分,火女生火,能辨识出毒物的异能者摘来野生无毒的菌菇,热热地炖了一锅汤。
池小池只喝过两口汤就歇下了。
临睡前,他问娄影:“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娄影摸摸胸口,有点恍惚,胸口处似乎还残留着被洞穿的痛感。
但他答:“没事了。是有事要让我做吗?”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懂池小池的。
池小池问他:“明天早上六点开始,在网络上传大逃杀全程视频,打R.18标签,马赛克所有血腥画面,马赛克所有参赛者的脸,但要把所有赌博者的匿名ID用调查到的真实姓名和照片覆盖上。……工程量很大。”
“我早就追溯到那些人的个人信息了,已经针对他们的电脑做了反向侵入,把他们的嘴脸都录了屏,到时候只要定点按ID覆盖就好。网络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娄影答得利落且温柔,“你太累了,快睡吧。”
池小池叫他:“哥。”
娄影:“嗯?”
池小池合着眼睛:“想听个故事,你给我念呗。”
“想听什么?”
“听你的声音。”
娄影被他的低声轻语惹得心尖一动:“……明白了。”
他取了一本童话绘本,一字字念了下去。
所有的孩子都会长大,除了一个人,小飞侠彼得潘。
会飞的彼得潘永远长不大。他有很多孩子朋友,他喜欢带孩子们去梦幻岛上玩耍,但孩子们最终都会离开梦幻岛,选择成长,而彼得潘始终是孤单的一个人,小小的一个仙人飞来飞去,像一只不知道自己旅程尽头的小鸟。
直到有一天,他有了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不愿意长大,他离开了人类世界,和彼得潘一起探索遍了整个梦幻岛后,又陪他周游世界,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彼得潘问他,我的朋友,你不想长大吗。
朋友说,彼得潘,你还没有长大,我怎么能抛下你独自一人?
池小池听到最后,睁开眼睛:“这不是彼得潘的故事。”
“这就是彼得潘的故事。”娄影口吻笃定,道,“不喜欢吗?”
池小池想:真他妈爱死了。
在异能者们小声的议论里,池小池渐渐睡着了。
后半夜醒来时,他发现娄影居然还没有停止。
他还在对睡熟的池小池讲彼得潘和小男孩的冒险故事。
这时候,他们正在探险海底,在海底发现了一艘神秘的沉船。船里有无数珠宝,而彼得潘和小男孩躺在珠宝堆里,正在说话。
他讲话声音很轻很慢,像在用语言精心编织一个梦的网,好捕住他的小池。
察觉到池小池眼皮动了动,娄影停了讲述,轻声唤:“小池?”
池小池装作没有醒转过来,原地装睡,演得惟妙惟肖。
娄影果真没有识破。
他吻了一下池小池精神体的耳朵。
轻轻的一点吻声,是绝不足以惊醒他的音量。
很快,温柔的讲述声又起。
即使在检测到那人异常升高的体温时,娄影也没有停下,只带了点笑意,自顾自讲着小飞侠与他好朋友的海底两万里。
一夜好眠。
……
清早,焦清光从宿舍柔软的床上爬起来。
床上的另一个人动了一动,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撒娇道:“学长,再睡一会儿吧。”
焦清光温存地亲亲他的额头:“乖。我今天跟导师约好了要去谈项目。不能晚了。”
那男孩子听话地窝进被子,看模样,是个面目很干净的大学生。
他闭上眼睛,一副索吻的样子:“嗯。我乖。”
焦清光摸一摸他的头发,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时间过去那么久,已有三个多月,他也总算能从昔日的阴影里走出了。
天知道,刚知道白安忆有了异能后,他内心有多么崩溃。
他和白安忆虽然还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也算是半同居状态,在异能觉醒前,白安忆有不少东西都放在他的宿舍里。
焦清光第一时间就丢掉了他的牙刷、毛巾、床单,又把自己脱了个赤条条,浸在消毒液里,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
明明知道异能不具备传染性,但他还是不可遏制地感到恶心。
消毒液的浓度过高,烧着皮肤,隐隐作痛,可他在这疼痛里获得了难得的安心。
他不能忍受再和白安忆在一起,陪他吃饭,和他牵手,与他接吻。
异能者根本就不是人,他有心理洁癖,绝不能允许跨种族的交配。
然而分手两字实在太难提,学校里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他今后还要在学校里混下去,和白安忆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也太尴尬了。
所以,为了自己和白安忆都好,他报告了相关机构,让他们把白安忆带走,既可以对他进行适当的教育,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让他忘了自己,好聚好散。
送走白安忆后,他每天起码要测量三次A类球蛋白数量以求心安,过得很是痛苦。
还好,白安忆离开不久,导师新找了一个大二学生小杜来实验室帮忙。
他跟白安忆很像,但在床事上却比白安忆来得开放得多。
……小杜治愈了自己。
被窝里的小杜久久等不到一个亲吻,睁开一只眼,不满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焦清光软了声音,用曾经对白安忆发誓许愿的嘴,轻吻了小杜的嘴角,“我今天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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