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摇摇头,眉头紧簇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姐姐,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吧。”常遇青握上常安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汪先生。”
常安眼眸微颤,怛然失色地看向常遇青:“你说什么?”
常遇青缓缓道:“我闻见了,汪先生身上有你做的香包的味道。”
常安沉默不语,良久后才道:“遇青,替姐姐保密,好吗?”
“我不会说出去的,”常遇青忧虑道,“但这件事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死你的。姐姐,你和汪先生断了吧,好吗?”
“遇青,这是我的事。”常安的语气无波无澜,内心如一潭死水般寂静。
“……所以你宁愿被打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吗?”常遇青无法理解常安的想法。他从没见过常安这么轴的样子。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常安拍拍常遇青的背,说道,“你回房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翌日天刚亮,常安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准备到汪缘觉家中一趟。汪缘觉的母亲身子不好,昨晚一定是在苦苦熬着等儿子归家。若是让她知道汪缘觉下了狱,定然会气血攻心,加重病情。
“你上哪去?”沙发上,常太太还穿着昨晚的那身衣裳,一脸愁容疲态地看向常安。
“妈……我,我去……”常安心跳加速,紧张的有些磕巴。
还没等她说完,常太太便打断道:“是去找江二小姐吗?”
常安惴惴不安地“嗯”了声。
“所以你以前跟我说要出门找江二的时候,都是去找的汪缘觉是吗?”常太太微眯着眼,扬起眉毛,眼神里满是狐疑与失望。
常安僵在原地,宛若石化了一般不知所措。
“说话啊,哑巴了吗?”常太太锐利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常安,冷笑道,“常安你真是出息了啊,平日里看上去老老实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背地里却跟我玩这套呢?”
“我昨天看你反应就觉得不对,平常借你十个胆都不敢跟你爸大声说话,昨晚却为了个男人跟他较劲,被打成那样了都不肯服软。你可真有能耐啊,把我们骗得团团转。我说怎么沈太太突然要给遇青补课,还让你一块去,原来是在给他们下属攀高枝啊。”
“妈!不是的,不关沈太太的事。”常安矢口否认,心急地喊了出来。
“闭嘴!你这么大声,是生怕你爸听不到吗?”常太太瞄了眼楼上,压低声音不耐道,“你给我过来,站那么老远喊话,也不嫌丢人。”
待常安坐下后,常太太便直接宣布她的安排:“昨晚我已经和江家太太打过电话了,今天下午你去和江少爷见一面,合适的话就定下来。我们一个月后就要启程去浙江了,在那之前或许还来得及给你办个喜事。”
“妈!”常安不敢置信地看向常太太,“你说什么?”
常太太嗤笑道:“我昨晚派人去汪缘觉家了,他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算抬举了,家里还有那么个药罐子妈,你觉得我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吗?我让那人跟他妈说,她儿子是临时出公差了,还给她塞了一笔钱。常安,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只要你和江家结了亲,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若执迷不悟,让你爸察觉了,他们娘俩一个也别想活。”
常太太又语重心长道:“你不是和江二小姐要好吗?她哥哥你也见过的。这人虽然不太着调,但好歹是江家大少爷,怎么也苦不着你。男人结婚前都一个样,只要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他自然会收心的。”
常安无语凝噎,双手揪着心口的衣襟,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妈知道你不情愿,可你爸多精明一个人,你既瞒不了我,又能瞒他几时?你若真心为了姓汪的好,就尽快同他断了吧。”常太太柔缓着语气,将心比心道,“你以为我当初想嫁给你爸吗?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自古女子嫁人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里你爸打我打的多狠,我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吗?”
“当初生了你后我死活就是怀不上孩子,就因为你是个姑娘,我在常家受了多少委屈?小安,你就当可怜可怜妈吧,你爸要是知道你与人私相授受,还不得怪我没教好你,把我往死里打?我也不想看你吃我吃过的苦,可你偏偏就投了个女儿身。小安,这就是女人的命,你只能认命。”常太太倒完苦水,最终还是把话题落在了劝说女儿接受她安排的姻缘上。
“你回房去换身衣服,好好打扮打扮。这事若是成了,姆妈就去劝你爸把汪缘觉放了。你知道你爸脾气的,你昨天那么顶撞他,他肯定是要把气撒在汪缘觉身上的。你早一天定下来,他也早一天出来。你也不想看他受苦吧?”常太太假模假样地擦了擦眼泪,催促道。看着常安心如死灰的模样,她明白常安已经被说动了。
汪缘觉消失的这么多天里,沈沧没了秘书,只好把赵丰年召来临时给他打打下手。赵丰年一下子从管闲事的襄理变回了干实事的秘书,日子都充实了起来。
这日沈沧让赵丰年来家中接他去谈事,快到地方了才发现自己忘带了一份重要文件,掉头再取已来不及,赵丰年只好在会面的地方借了电话打到沈家,让丁香帮忙把文件送来。
这是丁香第一次踏入沈沧的书房。她找到文件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沈沧的书桌前翻看了起来。文件袋里是一户陶姓人家在五年前用自家糖坊向隆燊银行贷款的合同。丁香翻阅了一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把它原样塞了回去。
她又翻动起沈沧书桌上的东西。书桌的侧上方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沈沧与沈满棠、傅君佩的合影。丁香“啧”了一声,又看到桌面上摆着一支金笔——是傅君佩送给沈沧的。很显然,就连办公的地方都被那对母子挤满了,沈沧心里又哪还有位置去爱别人?丁香自嘲一笑,不欲多留,拿上文件袋便离开了。
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沈家的车又被赵丰年开走了,丁香怕耽误了正事,只好去搭黄包车。
“师傅,去飞达咖啡馆。”丁香朝一位坐在马路牙子上等客的黄包车夫喊道。
“好嘞!”年轻的车夫立马起身,待她坐好后便抬起车头要走。
“等一下,”边上一个年长许多的车夫喊住了他,又看向丁香问道,“姑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我,我北方来的。”丁香讪笑道。她这也不算撒谎,她的母亲确实是北方人。
年长的车夫看她不自然的表情,戏谑道:“我拉过这么多客人,日本人的口音我还是听的出来的。抱歉,我们车行不欢迎日本人,请你下车。”
一时间,所有黄包车夫和过路人都看了过来,还有好事者发出“啧啧啧”的唾弃声。丁香羞愤地下了黄包车,怒气冲冲地暴走了二刻钟后才到了咖啡馆。
赵丰年透过窗看见丁香,赶忙冲了出来。他接过文件抱怨道:“你怎么回事?让你送个文件都这么慢。二爷和主顾都等急了。”
大热天里丁香走的浑身是汗却不敢停下歇息。直到到了门口,她才弯下腰缓了会儿。她大口地喘着粗气,面前的地面早被她的汗珠打湿了一片。可赵丰年却视若无睹,只顾着打开文件袋确认文件。
“我被黄包车拒载了,这么远的路我是一刻也不敢歇地跑来的,”丁香皮笑肉不笑地自嘲道,“就因为我是日本人。”
赵丰年皱了皱眉,敷衍地安慰道:“现在国人仇日情绪严重,很多商户、船只都不接待日本人了。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别开口说话了,你国语说得这么烂,一开口就是上赶着找骂。”
丁香失望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丰年后便扭头就走。
赵丰年突然想到沈沧大抵正在窗内看着他们俩,只好强忍不耐,快步追上前去道:“你要不进去吹会儿风扇吧,外面太热了,你坐会儿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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