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因怒吼而嘶哑,变得极为难听,难听到所有人的心都像是在被利爪刮着,一丝一缕地被凌迟着。
沈满棠的指缝明明已经闭得不能再紧了,掌心也仿佛要将他这颗圆脑袋挤成长条状了,可那些污言秽语还是那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甚至在耳鸣声的伴奏中,汇成了一首d小调交响曲。
今日明明是他的生辰,就是再不专业的乐队,都不会在他的生日宴上演奏悲怆痛苦的小调的。
他大口地、用力地喘息着,想要把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掀翻,可即便这么努力了,却还是像被人压在水底一般喘不上气。
终于,有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带出了水面。那只手不停给他顺着背,在他耳边指挥道:“小满,没事的,深呼吸,慢慢吐气。”
他出于求生的本能,机械般地照做,急切地想要从周围稀薄的空气中搜寻到那么点赖以生存的氧气。
“不怕,我会护好你的。”在每个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悲愤中时,只有金朝还在意快要断气了的他。他像是溺水之人在濒死前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紧紧环住金朝的腰,卑微地祈祷他能带自己脱离险境。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今晚写不完这章,只好分成两篇发布啦
第91章 biubiu(下)
金朝虽然腾出了只手来箍住沈满棠,但右手仍旧紧贴着裤缝,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沈泱,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按计划,芦荟已经顺利离开沈家花园了,而上一世她在的这个位置,则将由她的儿子来替代。
摄影师、园艺师,还有暗处各个角落里的佣人,也都已经替换成了大力帮中受过枪支训练的人手。重重包围下,金朝不信还对付不了一个疯癫的沈泱了。
沈泱控诉完傅君佩后,便开始安然欣赏起她与沈沧之间凝滞的空气。再情深如许也抵不过欺瞒,从她下药的那一刻起,傅君佩便不再是无辜的棋子了。
沈泱悠然地走向曹锦和,将手轻轻覆在她的右肩上:“姆妈,怎么办啊?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个宝贝孙儿,结果他居然是我的孩子。你再仔细看看他的脸,是不是像极了我刚来沈家时的模样?”
其实这两张脸粗看并没有那么相像,所以在沈泱离家十余载且没有留下什么照片的情况下,傅君佩才成功将这件事烂在了肚子里。可自从沈泱戳破这个弥天大谎后,曹锦和便觉得她从小看到大的沈满棠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一颦一笑都仿佛是与沈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刚刚一直不肯相信这是事实,甚至期望傅君佩能出言驳斥沈泱的疯言疯语。她苟活至今的唯一指望就是这个孩子,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把自己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可如今却告诉她,这孩子不是沈泓亲生的!
傅君佩的沉默和她那痛苦悲戚的眼神彻底掐灭了曹锦和心头最后一丝希望。她恨不得,恨不得把这些人通通杀了!
右肩上的那只手适时提醒着她,她手里还有一把枪。
在金朝还在盯紧沈泱的举动时,坐在轮椅上的曹锦和却突然掀开腿上的毛毯,将枪对准了沈满棠。她的反应极其迅速,全无半分老态龙钟的模样。“咔嗒”一声,枪上膛了。
背对着这一切的沈满棠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声音,就被金朝疾速扑倒在地。只差那么一点,子弹就要正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了。如果不是金朝,他脑袋下垫着的就不会是一只坚实的手掌,而是一滩温热的血泊了。
后知后觉的,沈满棠才意识到有人冲自己开枪了。他惊惧地抬眼一看,就见祖母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多发子弹打成了一个血窟窿,而她身后的沈泱也难以幸免,捂住左肩痛苦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祖母!”沈满棠脱口而出呼喊道。他的小脑瓜还当这是一场冲沈家人来的行刺,因此下一秒便立刻看向他的父母,或者说,是他的姆妈和二叔。
看到沈沧也是以同样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将傅君佩护了个严实,且两人身上都没有明显伤势的样子,沈满棠才放下心来。
金朝捂住沈满棠东张西望的脑袋,翻身一看,见中弹了的沈泱在稳住身子后,似乎还有要拔枪的动作,便毫不犹豫地拔枪打中沈泱的右手,然后迅速将沈满棠抱了起来,往后院的矮屋跑去。
沈满棠就是小时候也基本没被金朝这么面对面地抱过,当然究其原因是当时的金朝身板又小又瘦,根本抱不动他。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搂紧金朝的脖子,又用双腿盘上金朝劲实的腰。他就这么在金朝怀中,看着还想拼尽全力用左手冲他举枪的沈泱,在下一秒被子弹打穿了头颅。
“小满,闭眼。”金朝听见后头如约而至的枪声,却又实在腾不出手去捂沈满棠的眼睛,便只能被动地发号施令。
沈满棠没有闭眼,他感觉自己又要呼吸不畅了。他仰着脖子,努力从上方汲取更多清冽的空气。这样闷沉沉的天,是要下雨了吗?
金朝只顾着跑,等他到了墙沿边上把沈满棠放下来时,才发现沈满棠居然比负重跑后的他还要更难喘上气来。
他复又把沈满棠抱进怀里,给他顺背道:“没事,不怕啊。刚刚开枪的那些人都是来保护宝宝的,所以我们现在才能逃出来对不对?来,我们放轻松,慢慢呼吸。”
沈满棠靠在金朝肩上,缓了很久后才觉得自己的胸腔终于能打开了。他捧着金朝的脸,悲恸地求证道:“元宝,刚刚三叔和祖母是想杀了我,对吗?”
他亲眼目睹沈泱朝他举枪后被击毙,又看到了曹锦和惨烈的死状,自然能联想到,或许第一声枪响,就是祖母对他扣动的扳机。
见金朝沉默,沈满棠便基本确定了他的猜想。他垂下眼眸,迷茫地念叨着:“原来祖母没有生病啊。”
原来祖母会和蔼地对他笑,听他絮叨,送他礼物,只是因为他是爸爸的孩子。而最可笑的是,他真正的爸爸或许比祖母更想他去死。
“元宝,我很讨人厌,是吗?”沈满棠转转眼珠,眼泪便急不可耐地连成一条线,从通红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就知道,他从来都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二叔对他好是因为姆妈,祖母对他好是因为爸爸,但这些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胡说。”金朝快速擦去沈满棠的眼泪,弯下腰对他说道,“讨厌你的都死光了,你还管死人是怎么看你的?”
“……”沈满棠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不知往哪里流。他好像被金朝说服了。
金朝的语速更快了些:“小满,你还得跟你说件事,我和我姆妈得离开沈家了。先说好,我们离开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又抓紧时间道:“今天这些杀手都是我在外打工认识的兄弟,他们是出于义气才肯来帮我们渡过难关的。但你祖母和三叔毕竟是两条人命,就算沈家封口不让警署介入,二爷自己也会调查清楚的。可那些兄弟们的身份实在特殊,若是拷问起我来,我没法解释他们的来历,更没法交代自己为何能够未卜先知。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冒一点身份曝露的风险,所以这沈家我是留不得了。眼下你既已平安,我就得和他们一同撤退了。”
沈满棠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开始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了。他抓着金朝的手臂往下拽,哭求道:“他们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你别走好不好,我以后都会很听话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走。”
崩溃间,他想起金朝前几日曾问过他,是要跟他走还是继续留在沈家。他像是夜行迷航的船只看见灯塔一般,找到了方向。
“我不要姆妈和二叔了,我不要他们了,我也不要漂亮衣服了,你带我走吧,元宝。”他哭累到没力气再站着了,可手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松开,“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
金朝把他抱起来站好,又用手帕在他脏兮兮的脸上擦了一通。他勾住沈满棠的小拇指,哄道:“我没不要你,我都把你养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你听话在沈家等我好不好?等这些事情过去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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