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脸严肃:“不妥,实在是不妥!”
一个内监在祭祖回程中顶着满头乱羽算怎么回事?
他身为御史中丞绝不能坐视不管,只是这谏言的折子要怎么写呢?
是参个不敬祖先?
还是参个礼仪不端?
王文鹤一路上陷入沉思。
其他文武百官则啧啧称奇,一路上盯着皇上身边的羽毛掸子,时不时传来低低的憋笑声,一路下山的劳累都缓解了不少。
林楠绩顶着满头羽毛,被四面八方的人盯着看,一路走得如芒在背。他步履僵硬,颤颤巍巍,生怕头顶的羽毛飞下来,下山的道路战战兢兢,瞻前顾后。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腿,还得伸出手护着头上的羽毛,抬眼一看下山的台阶,眼中满是绝望。
【怎么看不到头啊!】
【腿都要软了。】
身畔忽然想起李承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下山路漫长,可要朕为你准备一副轿撵?”
林楠绩表情差点端不住,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奴才身份低微,不敢乘轿撵,走着下山就好。”
【狗皇帝什么意思啊!】
【我敢和一品大员一样坐轿撵下山吗?】
【我不要命啦!】
李承铣听着林楠绩的心音,不禁扬起唇角,昨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这么一路回到宫里,林楠绩顶着一头白鹭羽本以为赶紧回到紫宸殿就完事了。
谁知道路过的官员听说是祥瑞,特意前来拜会。
林楠绩只能僵硬地时走时停,任由来来往往的官员隔三岔五地拦住他。
官员们驻足,看着林楠绩头顶的白鹭羽,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这羽毛通体白净,实在是难得。”
“白鹭秋日立,青映暮天飞,实乃国之雅事也!”
这就罢了,也不知道哪个官员突然提起白鹭有一路连科,登阁拜相的寓意,甚至冲林楠绩拜了拜。
“家中表弟明年科考,求祥瑞保佑表弟高中!”
“也保佑我家那小子考个好名次!”
“我家没人要科考……那保佑我早日升官!”
林楠绩:【???】
【这是干什么!】
【你们像话吗?】
巍峨大殿前的庄重广场上,穿着各种颜色朝服的官员冲着他一个小内监拜了又拜,林楠绩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何等表情。
各个官职都比他大,按理说他得拜回去的。可是,头不能低,羽毛会掉!
林楠绩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副恭敬的笑容顽强应对。
更可恶的是,李承铣还笑眯眯地停下,等官员们拜完了再等着林楠绩一起走。
官员们见皇上都不阻止,还笑眯眯地看着,胆子瞬间更大了。
那些停在边上,性格较为腼腆,又惧怕皇上威仪的,见状都大着胆子围了上来。
毕竟是皇上钦点的祥瑞啊,来都来了,许个愿也好啊!
林楠绩感觉自己眼前就像个菜市场,人群来来往往,甚至还越来越多了!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宫里这么多大臣?】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谁家好人对着太监拜拜啊!】
【你们清醒一点!!!】
林楠绩终于忍不住朝李承铣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承铣看够了,驱散了诸位臣子,将饱受摧残的林楠绩解救出来:“感觉如何?”
林楠绩嘴角都快僵硬了:“诸位大臣们进取心超然……大齐之幸也。”
【救救我救救我。】
李承铣眼底的笑意和得意越发深浓。
一路磨磨蹭蹭,终于到了紫宸殿,林楠绩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这厢李承铣命人数了数林楠绩头顶的白鹭羽,出发时一百二十八根,现在还剩下一百二十根。
李承铣慢悠悠地道:“少了八根,八个板子。”
林楠绩用力挤出两滴泪水:“皇上,能不能惩罚从宽?这一路,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承铣笑眯眯道:“也成,那就五个板子吧。”
汪德海拉着林楠绩到殿外,作势要行刑。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豆丁。
正要趴下的林楠绩眼睛一亮,连忙高声喊道:“参见太子殿下!”
小太子李敬榆一下子就被这满头的白鹭羽吸引了,拉住林楠绩就不撒手,眼睛却看向李承铣:“我也要。”
李承铣没料到小太子来了,正想要抱,小太子却抱着林楠绩的胳膊不撒手,眼睛看向白鹭羽,语气坚定极了。
“父皇,儿臣想要。”
李承铣先是感慨了一下儿子终于说话了,随后又脑补了一下儿子满头插羽毛的画面,脸色一黑:“不行。”
大齐储君,最好还是不要留下黑历史。
小太子抿起嘴,倔强地和李承铣对视,见不管用,又看向身后的唐若虚:“太傅爷爷……”
小太子好不容易喊声太傅爷爷,唐若虚心都软了。
不由看向李承铣,狠狠心一闭眼,昧着良心说瞎话:“皇上……此乃祥瑞啊!”
李承铣梗住了。
他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果然什么事情遇到林楠绩都会变得不对劲。
李承铣瞥了罪魁祸首一眼,内心幽幽叹气,摆了摆手:“带着小太子一边玩去。”
别让他看见自己儿子满头插羽毛的傻样子。
林楠绩:【芜湖~】
第十八章
林楠绩带着小太子在偏殿玩,小太子乖乖地任由林楠绩摆弄。林楠绩在小太子头上两边各插上几搓落羽,他可没有像李承铣那样,暴发户式地插了满头。
弄好以后,林楠绩看着玉雪可爱但偏偏喜欢严肃着脸的小太子,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看,于是带去去拜见太后。
太后娘娘是李承铣的亲生母亲,家世不显,但在宫里数十载,熬到当上了太后,也非同寻常。
然而眼下,太后娘娘只是个威仪慈祥的老太太。
太后娘娘正在慈宁宫坐着,远远看见一个俊秀的孩童头上两侧戴着羽毛,走起来一摇一摇的,衬得一张俊俏稚嫩的小脸都在发光。
太后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快来,皇奶奶看看。”
小太子蹦蹦跳跳地牵着林楠绩跑到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看着小太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哭笑不得,爱怜地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像画上的人物似的。
“这打扮倒是好看,像观音坐下的仙童。”
“没想到,你父皇居然肯答应你胡来……”
林楠绩就将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添油加醋地将一路回来的荒唐事迹绘声绘色地讲给太后,惹得慈宁宫上下伸长了耳朵听。
末了林楠绩道:“由于是祥瑞,所以皇上就答应让奴才也给小殿下妆点白鹭羽,沾沾喜气。”
太后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哀家还从来没看过皇上这副模样。”
“瑜儿和皇上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寡言少语,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林楠绩不禁在内心吐槽,何止呢,皇上简直就是个变态。
太后显然也听说了祭祖回程时的“祥瑞”事迹,爱怜地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宝贝得紧。
林楠绩哄得太后高兴,得了一锭银子的赏钱。
林楠绩握着银子从慈宁宫出来,有些意想不到,原来御前赚钱这么容易吗?
他恍恍惚惚地咬了一下银子,差点硌着牙,然后傻乎乎的笑了。
谁懂啊,他第一次摸一整块的银子啊!
林楠绩连忙回直房,掏出床底下的破靴子,准备把银子藏进去。
那靴子看起来很有些年月了,靴面布料老化,颜色发灰,鞋底更是磨损的厉害,里面塞着一个不起眼的褐色小布包。
林楠绩将布包拿出来打开,褐色的旧绸子里是一块残缺的白色玉环,通体洁白,质地细腻,打了穗子吊了绳结,做成玉佩的样式。
林楠绩看不懂这玉环的来历,将那锭银子和玉环放在一处。又将自己的小金库翻出来,林林总总的数了数,居然也有几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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