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的鞭笞化作阴影,牢牢刻印在两人脑海。以致于听到林珩的声音就会让他们心生畏惧,控制不住全身发抖,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一动不动,廊下侍人循声望去,见林珩终于有了动作。
黑衣公子敛袖昂首,信步登上丹陛。无视面色变幻的兄弟俩,越过满脸惊愕的侍人,竟然无召走近殿门。
“君上未召,公子不可入殿。”
侍人连忙阻拦,碍于身份不敢触碰林珩,满脸惊慌之色。
林长和林原瞬间醒悟,一起伸臂拦在林珩面前,大声道:“父君未召,你这是抗旨!”
林珩停在廊下,不紧不慢袖起双手,沉声道:“紫苏,茯苓。”
伴随着他的声音,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绕开侍人,护卫在林珩身侧,轻松推开林长和林原。
“大胆奴婢!”
私兵也就罢了,竟然被婢女推得踉跄,林长和林原羞愤交加,就要拔剑杀人。手在腰间落空,两人才想起佩剑被收走,刹那间面红耳赤忿然作色。
殿前的响动传入殿内,晋侯得知缘故,站起身大步走来。
国君黑袍流淌墨色,衣领袖摆刺绣金纹。腰间缠裹玉带,玉色温润绝非凡品。带下悬挂玉饰,是一条缠绕流苏的青蛟,首尾嵌合呈环状,光照时绚丽夺目。
由于头疾反复发作,服药治标不治本,晋侯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嘴唇失去血色。
冕冠压在头上,帽带系在颌下,脸颊凹陷烙上阴影,愈显双目阴森眸光残佞。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前,阳光半入殿门,身后影子拉长,有瞬间变形扭曲。
隔着一道门槛,晋侯看向林珩,忽然间抬起右手,一掌扫过他的脸颊。
“无召闯殿,放肆!”
这一掌毫不留情,甚至带起风声。
林珩没有躲,硬生生受下这记巴掌。脸颊变得暗红,嘴角流出鲜血。血丝滑过下巴,染污他的衣领。
晋侯固然染病,力量委实不小。
以林珩的瘦弱理应倒地,他却咬牙挺直脊背,仅是侧过头,连膝盖都没弯一下。风过时发簪滑脱,落地后断成两截,发出一声脆响。
见他被晋侯掌掴,林长和林原本该高兴,更应该趁机痛斥林珩的恶行,添油加醋诉说委屈。
然而两人一同失声。
视线扫过少年挺直的脊背,不小心对上晋侯阴森的双眸,两人不约而同心生恐惧,当场噤若寒蝉。
林珩缓慢转过头,神态自若,仿佛感觉不到痛。
他没有触碰脸颊,甚至没有擦去嘴角的血痕,而是双手交叠高举,以晋室礼参见晋侯。
乌丝滑过肩头,袖尾曳地。
眸光低垂遮住情绪,嘴角微翘,动作如行云流水,声音也无半分动摇。
“珩奉天子命归国,见过父君。”
林珩虽然弯腰,却未见丝毫屈从之意。
晋侯不出声,有意惩戒他,他竟自顾自直起身,平视愠怒的晋侯,眼底划过讥嘲。
晋侯背负双手,左手牢牢扣住右手,压制颤抖的手指。
他试图压制怒意,可惜收效甚微。
“无君无父,狂妄无礼,逆子该杀。”
此时此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
林珩微微一笑,解下腰间锦囊,从中倒出一枚铜牌,上刻七舆大夫等字样,象征他的官职和爵位。
“天子赐爵。”
顶着晋侯怒火,林珩坦言道:“珩以晋室子充天子亲卫,身负上京官爵。归国途中遭遇不测则罢,若命丧宫中,且由父君亲自下令,恐会难以收拾。”
他的爵位不高,却由天子赏赐。入宫当日被杀,事情传出去,天子会如何想?若以晋侯悖逆召集诸侯讨伐,局面将会如何?
这番话毫不客气,没有半分缓和余地,分明是同晋侯撕破脸。
任谁都无法想到,父子刚见面就近乎决裂。林珩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俨然是个疯子。
“放肆!”晋侯怒不可遏,恨不能将逆子千刀万剐。
“放肆又如何?”林珩手中握着铜牌,好整以暇地看着晋侯,“九年前,父君力排众议命我离国,必是想我死在上京。可惜谋划落空,我平安归来,足见天意在我。”
眼见晋侯又要挥掌,林珩没有再遂他意,迅速后退半步避开袭来的掌风。
“父君,之前一掌我受下。”林珩点了点泛红的脸颊,手指擦过嘴角,指腹染上鲜红,“但也仅此一次。”
归国途中,林珩曾想过暂时示弱,伪装自己同晋侯虚与委蛇。
经历数次刺杀,拿下边城,联络智氏,又亲眼见到肃州城内的种种,看出勋旧的摇摆和新氏族的外强中干,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当众鞭笞林长和林原,其意不乏试探。以有狐氏为首的新氏族行事瞻前顾后,既没抢人也没追究,难怪有晋侯扶持也压不下勋旧。
“自我踏出晋国,父子之情已断。我今归国是奉天子之命,父君不想遗人话柄,凡事最好三思而行。”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拿你如何?”
突然之间,晋侯脸上怒意消退,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林珩,似要将他从里到外割开,挖出他的内心。
“不敢。”
见晋侯不再伪装,林珩也肃然神情。
“我既归来,自有必行之事,有必担之责。父君,我终为晋室子,承高祖血脉,不会误国。”
晋侯收回目光,右手的颤抖也渐渐停了。
“五日后行祭祀,你可暂住宫内,祭祀后离宫辟府。”
“诺。”
林珩再度叠手行礼,随即转身离开。
侍人奉命在前引路,将他带往林华殿,位于正殿东侧,比邻正夫人生前居住的玉堂殿,正是他离国前的居处。
林长和林原目送他离开,又转头看向晋侯,嗫喏不敢出声。
林珩同晋侯对峙时,兄弟俩汗不敢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的母亲受宠多年,自身也得偏爱,却从不敢违逆晋侯所言,遑论是针锋相对出言争执。
林珩令他们大开眼界。
对照林珩在晋侯面前锋芒毕露,想到自己在宫门前受鞭笞,两人忽然间不再愤怒,甚至诡异地生出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没有如先焕一般被砍掉脑袋。
“无用的蠢物。”
晋侯看向两个儿子,轻易猜出他们的心思,挥袖命他们退下。
殿门在两人眼前关闭,门轴转动声回荡在耳畔。
林长惴惴不安,决意拜访有狐氏,求教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不想失去今日地位,心中格外焦灼,只觉背上鞭伤更痛。
林原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紧闭的殿门,神情莫名,心中若有所思。
“原弟?”身边人突然停下,林长不免诧异。
“兄长,你我背部染血,父君视而不见,问也不问。”林原幽幽道。
“林珩口出不敬之言,父君震怒,你我应当体谅。”林长皱眉说道。
“或许吧。”林原收回目光,没有再提出质疑。可心中总有念头萦绕,良久挥之不去。
父君果真喜爱他们?
亦或是为了收拢新氏族,一切都是伪装和虚情假意?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牢牢扎入心中,再难彻底拔除。
第十七章
时隔九年,林珩再次踏入林华殿。
自他离国去往上京,殿阁居室即被锁住,殿内布局不曾改变,器具摆设未移动分毫,全部保持原样。
侍人移开殿前围挡,两人合力推开殿门。
伴随着门轴的吱嘎声,长久封闭的门扉向内开启,如同停滞的时间重新流淌。
日暮时分,残阳如血。
最后一缕阳光落入殿内,轻抚过槛后的青石。
灰尘簌簌洒落,在光中旋舞,扭结成灰蒙蒙的尘纱。
数名婢女出现在廊下,彩裙轻摆,足下无声。几人走入室内,从腰间解下火镰和火石。在侍人注入灯油后,婢女擦亮出火星,点燃立在墙边的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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