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一方面肯定不行,最大头的一件事,便是船只本身是否稳健……”
“大夫随行倒是可以,不过若是用完了药物那可如何是好。”
“不如问问太医院有没有可行的,长期储存药物的办法?”
“海上航行的话,吃食方面也是个大问题啊。”
“是的,所以更应该用那些好携带,好储存,不易生变的吃食……”
不管大家提出什么问题,周自言都能趁着一口气,冷静回答。
他知道的,不吝解释,他不知道的,那就只提出一个模糊的想法,是否可行再继续商讨。
一问一答,一来一回。
今儿这朝堂,仿佛周自言一个人的朝堂,所有人的中心都围绕在周自言身上。
如此难得一见的场景,殿中新臣只在林相公等大人身上见过。
可那些大人,都是当朝重臣,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啊!
周状元即便是新科状元,也不能直接和林相公等人相提并论吧?
可是……他们悄悄台上陛下的面色。
不仅面色如常,眼角眉梢还皆透着满意之情和惜才之意。
满意?
陛下在满意?
也就是说……陛下并不生气,也不觉得被冒犯。
陛下……原来是这么和颜悦色的吗?
胡乱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新臣们竟然也开始蠢蠢欲动。
以往他们在朝堂上,一直是默不作声的存在,除非陛下点名,不然他们能不发一言直到散朝。
可现在……要不他们也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或许,陛下并不介意呢。
周自言讲着讲着,发现以他为延伸点,许多年轻面孔似想迈步,却又不敢。
反复踌躇,像个鹌鹑。
不过眼中倒是有许多渴望的意思。
周自言笑了,直接道:“陛下,方才那些都是下官一家之言,相信其他大人定有更好的想法。”
都当官了,还做鹌鹑,这怎么能行。
敬宣帝和周自言默契十足,一看周自言的眼神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干脆顺着他的话道:“是么……既然如此,几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吧。”
敬宣帝也不含糊,直接把那几个鹌鹑都点出来。
突然被揪出来的鹌鹑们吓坏了,捧着木笏板的手都在颤抖。
“回、回回回回回陛下……臣、臣等——”
周自言往旁边一侧步,目不斜视道:“几位大人,陛下可打算听你们的想法呢,好好说话。”
“……”
鹌鹑们齐齐咽口水,他们也想好好说话啊,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述说自己的想法。
说好了,加官进爵,说不好,那就直接影响仕途,这可如何是好!
敬宣帝握着龙椅把手,一直等着。
可也不能让天子就这么等着吧?
还真是鹌鹑!
周自言无奈,“陛下,几位大人想是话语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了。”
“无碍,畅所欲言,朕都听着。”
敬宣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开口,那是真的冒犯天颜。
几个鹌鹑一狠心,终于颤抖着声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陛下……下官、下官来自沿海渔民,对于造船一事有些了解……”
“…………臣、臣以为此事,需得从民间入手,找寻精通此道的熟手……”
虽然鹌鹑们的声音又颤又轻,可好歹讲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而且有几个人真的言之有物,给了周自言不小的启发。
敬宣帝撑着下颌,第一次发现他这朝堂上,人才还是不少的么。
就是平时太安静了些。
这样吧,以后就让他们一个一个站出来说,说得好就赏,说不好下回就第一个来。
其他人谨小慎微地低着头,还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想出来一个怎样折腾人的馊主意。
那几个鹌鹑说完话,悄悄抬头一看,陛下好像并没有生气。
“说的不错,有几分道理。”
敬宣帝这么淡淡一句,就给这些人极大的鼓励!
陛下不仅没生气,还夸赞他们了!
鹌鹑也不鹌鹑了,他们挺直腰杆,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大庆朝堂有了一点声音。
几人不由得往旁边看去,这都是托了周状元的福啊,周状元真乃良善之人!
周自言感受着周围一圈感激的目光,深藏功与名。
其他事都已经讨论完了,现在就剩下这个海运的事情。
虽然现在并不急着施行,但拿到明面上来讨论一二还是行的。
于是就着这件事,左右列大臣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周自言作为被敬宣帝点出来的人,自然也得参与其中。
便跟着这些人一起讨论。
此情此景,让他一时恍惚。
都以为回到几年前,他还在前排站位的时候,那时他们也是这样,为着一件事争辩不休。
渐渐地,许多小臣发现,为何许多老臣都会去询问周状元的意见?
而周状元的言谈举止……好像也不惧怕这些老臣。
这到底是为何啊?
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散朝之时,他们也没想明白。
他们想留下周状元,仔细问问,但有一些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以林范集为首的一些长髯公,齐齐把周自言夹住,不让这人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臭小子,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好端端的怎么又跑到翰林院去了?”
“竖子,你今日不好好解释一番,本官定参你一本!”
“诸位,诸位!”周自言这下变成鹌鹑了,还是被人夹着走的鹌鹑,他告饶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这要我如何解释!”
“那你就长话短说,有什么难的?”
说话之人是朝堂上的女大人,年纪堪比周自言的长辈。
不管周自言怎么插科打诨,女大人都拿周自言当孙子看,那般慈爱的眼神,弄得周自言束手束脚。
宁兴和和其他新臣站在最外围。
他们挤不进那些大人的圈子,自然也无法听到周状元在说什么。
“宁兄……周状元到底是何人啊?”
不少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这位周状元,看着与这大庆朝堂,实在太熟悉了一些。
林相公那是何等人也?竟然认识周状元!
张翰林,刘大人……还有一干当朝重臣,好像都与周状元极为熟悉。
宁兴和眼巴巴看着周自言,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方才还以为周状元与他一样,是这朝廷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官,原来是他一厢情愿了。
旁边有路过的大人瞧见这些年轻人纠结的面庞,忍不住停下脚步,笑着说:“怎么?是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大人……”新臣们齐齐拱手,作揖行礼。
“罢了罢了,都散朝了,无需多礼。”那位大人背着手道,“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吧,在这位周状元之前,咱们大庆还有一位三元及第的大人。”
“是哩,听说过。”提到这个人,宁兴和来了劲,但他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那位大人不是一直在朝为官么?怎么……怎么没见到呢?”
比宁兴和来早几年的人纷纷摇头,“不知,咱们几位来时,那位大人好像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民间传言都说那位大人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可这话,他们怎么听怎么不像真的,所以也没信。
到底真相如何,他们这等小臣,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背着手的大人遥遥望向被众人围攻的周自言,轻笑摇头,意有所指道:“谁说那位大人不在京城?这不是在么。”
说完这句话,大人不再多言语,与友人相伴离开大殿。
只留下一干愣怔的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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