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的压制胸口涌上来的甜腥气,哑着嗓子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北营众将士?”
郗安低低的笑了一声说:“自然是——尽数剿灭。”
林倾白却是咬紧牙齿,在瞬间抬起了手,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郗安的脖颈上,刀锋划入了郗安的皮肉,划出了一道血痕。
在这一瞬间,林倾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侥幸全部都没有了。
他想着干脆和郗安一起死了算。
只要杀了他,这个人间就和谐了,战乱也会停止。
死一个郗安,换千万人的命,这是最划算的。
可是当郗安转过头来时,林倾白望着他那双眼睛,手臂颤抖着,怎么都下不去手。
郗安的眼中皆是怔然,无措,震惊。
林倾白已经活了两世,虽说他一直自煽正义。
可是他的手并不干净。
曾经只要是威胁到了他心中正义的人,他都会杀的毫不留情。
哪怕是当年的魔皇,年仅十五岁。
而如今他面对郗安,他下不去手。
他的手在抖。
他望着郗安脖子上的血,那把刀甚至无法再用力一点点。
郗安的目光缓缓的移动,他从林倾白手中匕首一点点的望向了林倾白的眼睛,目光皆是不敢置信。
之前不论二人斗到了什么地步,哪怕他心知林倾白恨他,想让他死,可都从未有他的师父真真切切的拿出一把刀,下一秒就要划破他喉咙来的更为真实,更为心痛.......
他粗喘了两口气,问到:“师父,你想要杀了我?师父,为什么啊..........”
他红着眼睛像个失去宠爱的小孩一样,不甘心又是痛苦的质问道:”他们杀了我全家!是他们先杀了我的全家!!!我只是报仇而已,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林倾白感觉心口都要被撕裂了。
他痛的连呼吸都颤抖不停,却还是咬住了牙痛的宛如割心挖肉一般,字字句句泣血的说道:“........你的家仇,你的大业要累累白骨奠基,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郗安的表情一顿,林倾白的这句话在他的脑中久久不散,忽然那个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在他
脑中声音,那个宛如从地狱深渊走出的声音,那个象征的杀虐嗜血的声音又出来了。
——阎秋司,他要杀了你......
——当初你答应过我有朝一日要将他千刀万剐,现在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对他那么好,可他呢?!
——他宁愿去救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亲手杀了你,你还在犹豫什么?!
——杀了他,快啊!杀了他!!!
郗安的双眸忽然血气四涌,头痛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
在那道声音的驱使下,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将手掐在林倾白细嫩诱人的脖颈上,克制不住的想要看见鲜血涌出时绝亮鲜艳的颜色。
他的手缓缓的抬了起来.......
一点点的靠近林倾白的脖颈.......
最后他眼睛一闭,却是一把握住了林倾白手中的刀锋。
血顺着他的手掌大股大股的流了下来,他一把将林倾白抱进了怀里。
他将林倾白抱得很紧很紧,拼了命的力道像是要将林倾白嵌入他的骨髓中,抱得林倾白动弹不得,而他也动不得半分。
手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林倾白一身的白衣。
郗安就像是一只将要暴怒的老虎,又像是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他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做出什么伤害林倾白的事情,于是他的手更是用力的握住了刀锋,刀锋割入了他的血肉,割到了他的骨络,伤口之深像是要将整个手臂都割裂。
过了很久,脑中那个毒药一般的声音才渐渐的散了,郗安浑身大汗,紧绷的手臂许久松了下来。
鲜血染红的刀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林倾白的床上,留下了刺眼的血迹。
郗安依旧抱着林倾白,下巴抵在了林倾白的肩头,半响他在林倾白的耳边嗓音低哑的笑了几声,说:“天下之人都要我死,我以为唯独师父不是……原来竟连师父也不例外。”
林倾白看不见郗安的脸,看不清郗安此时的神色,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竟在郗安的声音中听出无奈。
走投无路,命不可改的无奈。
林倾白望着满目的血红色,他不知道郗安现在手痛不痛,心痛不痛,可是他痛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痛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郗安,你最该杀的人是我.......”
林倾白忽然沉沉的开了口。
他从身后拿到了那把尖刀,将刀递到了郗安的手中,用力的握住了郗安的那双手,将那双满是鲜血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对他说:“你要报当年灭门之仇,我是太皇上之子,皇室嫡脉,郗安,你杀了我吧......”
“你杀了我,放了他们吧.......”
“别再恨了。”
郗安听见林倾白说的这些话,脸色猛地一滞,他像是甩开烫手山芋一般,猛地甩开了手里的那把刀,反手掐住了林倾白的脖子,将林倾白一把按倒在床上,死死的钉着他动弹不得。
郗安压在林倾白的身上,怒眼死死的瞪着他。
郗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刺猬,忽而怒极而笑的说:“.......用你的命来换他们活下去,凭什么?!”
“白序,你怎么那么大无畏?!”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
“你如今不过是我的禁囚,你的命也不过是我的掌中之物,是死是活,有何区别?!”
“我若不准你死,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若你死了,我会把对你的恨更加倍的报复到你父亲,你兄长,报复到这整个阜朝每一个人的身上!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郗安一甩衣袖,不愿再多看林倾白一眼,大步的走出了殿室。
殿门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木门都快要被郗安给砸碎了。
林倾白就这样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望着天花板,望了好久好久,望的他手脚绵软,心脏麻木。
他忽然就觉得不痛了,只是有些想笑。
林倾白眼睛弯了弯,笑出了声,他笑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笑的口中满是血腥。
抬起手蹭了一把嘴角,满袖的鲜血。
第37章
林倾白病了。
那日他和郗安争吵之后就气病了。
高热不退, 昏迷不醒,是第二日来送早膳的侍卫发现的。
那侍卫一推开殿门看见林倾白躺在床上,房间纷乱, 案几掀翻在地上,上面的东西摔的七零八落, 床上地上满是鲜红的血迹。
林倾白穿着白衣蜷缩在那沾满血痕的床上, 没有盖被子,脸色苍白,四周寂静的可怕。
这一番情景当时就给那侍卫吓到了,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热汤撒了出来, 一下就烫到了手上。
侍卫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慌忙的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壮着胆子凑近了些,唤了两声:“王爷......王爷.......”
看见林倾白的眉头皱了皱, 侍卫才猛地松下了紧绷身子, 跌坐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随后便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殿室,大喊着说:“来人啊!来人啊!王爷病了, 快去请大夫!”
凉瑶楚被郗安给关进了地库中,王府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大夫, 下人们不敢私自将凉瑶楚放出来, 只能在京城中寻到了一个药膳堂的老大夫前来。
那老大夫头发全白,年过花甲, 虽是比不上凉瑶楚, 但是在京城中也算是德高望重, 朝中许多官员富商都找他看病。
当老大夫被人扶着, 颤颤巍巍的来到王府时,林倾白已经悠悠转醒了。
下人们将他的床单被褥都换了干净,殿室中被摔碎弄乱的东西也都清理好了。
林倾白躺在床上,浑身没有半分的力气,他的头很痛,胸口也很痛,每一次呼吸心口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胸口,压得他喘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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