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药箱,走到了门口处才想起来:“对了,你的房间是客栈里最大的套房,在三层,屋内的炭火下人都烧好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我便不去了,凉大夫若是喜欢可睡在那个房间,我今晚就歇在郗安这里。”
凉瑶楚皱眉:“你住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家伙皮糙肉厚,身子板比你结实的多,我给他配的草药里有安眠草,他今晚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
林倾白被凉瑶楚说了也不怒,依旧语气平和道:“我怕他晚上睡觉不老实,翻身压到了伤口,谢过凉大夫费心。”
见说不动林倾白,凉瑶楚撇了撇嘴,转身出了房门。
-
夜已深了。
郗安果真如凉瑶楚说的,大大咧咧的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林倾白给郗安塞了塞被子,合衣躺在郗安的身边,仰躺着望着客栈的天花板,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怕自己一睡着,又会陷入那不停纠缠着他的梦魇。
窗外不知是什么昆虫,发出了阵阵的虫鸣。
打更的人敲打着锣鼓,喊着更时。
子时快要到了,郗安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
——今夜要过了,你说过今日要杀他。
——快点,杀了他。
那个声音就像是个催命符一般,每一次出现都另郗安浑身戾气大涨,血液都叫嚣着杀意。
郗安的手摸住了衣袖里的那根钢针,目光又深又沉的望着林倾白。
林倾白却在这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孩子的发丝又软又滑,手感很好。
林倾白便又多摸了几下。
郗安的瞳孔猛地晃了晃。
林倾白低声问郗安:“睡得好好的怎的醒了?是不是伤口痛了?”
郗安垂着眼睛,没说话。
林倾白便觉得郗安是伤口痛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腿上有那么深的伤口,林倾白也很心疼。
林倾白有心想要哄一哄郗安,可是他实在是不太会哄孩子,于是林倾白沉默了一会,伸出手轻轻的放在郗安的手臂处说:“睡吧。”
说完林倾白嗓子里轻轻的哼出了歌。
林倾白其实不怎么会唱歌,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之前他随处听来的摇篮曲,嘴里不自觉的哼了出来。
在静谧的夜里,林倾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的轻拍着郗安肩膀,嘴里轻唱着那首歌。
“清风过,花儿冒,彩儿蝴蝶翩翩错,娃娃举着胖手抓不落......”
“夕阳末,日要落,弯弯月儿露上头,贪玩的孩子要归家喽.......”
林倾白的声音很好听,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从他的口中唱出每一句话都像划过心口的羽毛,温和的不像样。
良久,郗安忽然声音低哑的问道:“家是什么?”
林倾白拍着郗安的后背,淡声回答:“家是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的地方
。”
“家人是什么?”
“家人就是亲人,譬如爹娘,兄弟姐妹。”
郗安又是一阵沉默,说:“我没有家人。”
“你有家,师父也是家人。”
郗安眸色闪了闪,缓缓的仰起眼睛望着林倾白。
黑夜中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里似忽然燃了一簇火把,又亮又闪。
他就这样望着林倾白好一会,重复的确认道:“你是我的家人?”
“恩,我是你的家人。”
.......
这时窗外的打更声又响了起来,距离子时更近了。
——快啊,你在做什么,快杀了他!
——他区区的两句话不会就把你骗了吧!什么狗屁家人?什么狗屁亲人?这种可笑的东西,三岁的小孩都不信,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阎秋司,你活了一千多年,还没被你的家人给骗够?怎么还信家人的这种鬼话!
“我没信!”郗安厉声反驳:“这种虚伪之人说的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那便杀了他!
——他今日说你该死,你不是最恨别人这样说你,你怎么不杀了他!快点杀了他!你是阎秋司,你连你生母都能杀,如今为何不能杀了他!你怎么还不动手!
——快啊!快啊!
郗安的手握紧了那根钢针,抬眼望向了林倾白。
林倾白睡熟了,乌发柔顺垂在肩头,呼吸轻柔,睫毛纤长,鼻梁高又挺又翘,眉眼闭着的时候就如同初春的晨曦,温和又好看。
郗安握着钢针的手僵持紧绷了许久,最终他沉沉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手,脑中应着那个声音。
“今日不杀了。”
——为何不杀?你对他心软了?
“没有心软。”
——今日魔物要吃他时,你为何救他?他不过一介凡人,你就让魔物把他吃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阎秋司,难道你有情?
郗安闻言猛地睁开了眼,他像是一只被触到痛处的刺猬,重重的强调着:“满口胡言!救他不过是怕他的手下伤到魔物,方才他想要用他的命换我,我算欠了他一条命,这次饶了他,若是他下次再敢犯戒,我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将他千刀万剐!”
脑中的那个声音,却是冷笑了两声。
——好啊,我等着你将他千刀万剐。
第9章
由于郗安受了伤,这次的清阳城之旅还没有开始,就匆匆的结束。
林倾白一行人在清阳城里歇息了两日,待大家情绪都调整的好一些,返回京城。
回程的路为了防止再次遇见野兽,他们改道了新的路线。
新的路线虽然远,但走的是大路,道路平坦,一路上倒也没再遇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回到王府后,郗安需要躺在床上修养月余。
一日,林倾白得皇上召见,进宫议事。
宦人刚将林倾白引到御书房,便碰见楚将军从御书房里走出来。
楚将军穿着一身狮头纹绣的褐色锦衣袍,身材高壮,即便是已经是年过半百的年岁,却是双目炯炯,气势依旧。
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瞧着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板挺直,容貌俊秀端正,望向人的时候目光直挺挺的,即便是穿着一身寻常侍卫的衣装,也格外惹眼。
楚将军一看见林倾白就顿住脚步,躬身行礼道:“王爷。”
他身旁的孩子也跟着行礼。
林倾白目光不变的看了二人一遍,淡声道:“楚将军不必多礼,本王许久未见到楚将军,正想找机会去府中拜访,没想到今日正巧碰见了将军。”
楚将军哈哈一笑,客套道:“王爷这样说可是折煞老臣了,是老臣应该去拜访王爷,只是这几日我才回京,忙的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王爷恕罪。”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又寒暄了几句,楚将军便带着那个孩子先走了。
待二人走了之后,林倾白望着二人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直到身旁的宦人轻唤了他一声,林倾白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了御书房。
林倾白进御书房的时,皇上正坐在案几前批阅奏折,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看的眉头微蹙,手里的那只毛笔久久不落下。
“皇兄。”林倾白走到案几前行礼。
皇上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招呼着林倾白说:“小十你快过来坐,帮朕看看这些奏折上都写了些什么。”
林倾白便坐在了案几的另一侧,抬手接过奏折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本奏折上面写了关于这次的边疆战乱之事。
大意是说楚将军远赴潜州,几经生死,用了两年之久平复边疆,此行体现楚将军对朝廷的忠心,大臣们请愿皇上给楚将军封为一品大将军,并将京中的东大营交由楚将军掌管。
林倾白默不作声的看完了奏折,合上后并未谈论奏折上请愿之事,而是淡笑着说:“楚将军此战立了大功,皇兄应是高兴,怎却似有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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